
辞旧迎新的聚会大家玩得很愉快,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觉得如此的美好。钟书海和丹丹自不必说,他们俩情绪化的表现虽早就有迹可循,可是今天算是走向了公开。淑君似乎也受到丹丹低落的情绪的传染,变得闷闷不乐,连她自己都暗自吃惊。还好她的不悦并没引起别人的注意,但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所以当大家邀她一起去悉尼港看跨年焰花表演,她都予以婉拒,当然推托的理由是现成的,因为明天她要去凯瑟琳那里,走之前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准备。
淑君对于去凯瑟琳家究竟带些什么东西,一直拿不定主意。虽然凯瑟琳一再说除了带些自己换洗的衣服之外,什么东西都不用带,她那里都有,可是淑君还是放心不下。这是她第一次去陌生人的家里,而且还要住上三个星期,总要带些得体些的衣服,万一遇到什么突发状况,还能应付一下,否则一身土里土气的便装实在羞于见人,另外她也觉得住在海边需要有一件遮风挡雨,保暖舒适的外套,海边经常刮大风,早晚温差大,光是夏装还不够。于是她把衣服从箱子里拿了出来,试穿了几件都感觉不合适,床上堆的都是她试穿过的衣服,最后她选了一件咖啡色的棉麻开襟短外套和一件奶白色开司米连帽衫,然后再挑一件湖绿色连衣长裙,带上二件T恤衫,一条西裤和一条牛仔短裤,二双轻便舒适的鞋子,拖鞋,睡衣、牙刷毛巾。这么些东西就把一只跨包塞得满满当当。当然外出带书是她的习惯,她喜欢读书到深夜,而这又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可以静下心来好好地看书,《内科手册》《新概念英语》《袖珍英汉词典》《读者文摘》,最最要紧得是带上一个照相架。她伸手拿起放在床头边一个可以对折的金属照相架,左右二边放了二张5寸彩色相片。左边的一张是儿子在草地上玩皮球,右边是儿子抬起稚气的小脸和她四目相对的相片。
淑君端详着照片,一阵悲凉涌上心头,控制不住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又开始想念起自己的儿子来了。儿子是八十年代上天赐给她最珍贵的礼物,是她快乐和激情的来源。可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恰恰也是在八十年代,是那个年代行将结束前的二个月,她却离开了儿子,远走它乡,而这一离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背井离乡,母子离别,女人的伤心欲绝莫过于此。四目相对一瞬间,午夜梦回千百回,对她来说梦就是凌迟的一把利刀,每一刀下去都是痛彻心扉的酷刑;梦就像一条深不可测的沟壑,一旦跌入其中就再也难见天日。一个做母亲的,尤其是知识女性,脚下的路一定不会平坦。她们有坚强的一面,每走一步都要跟偏见作无数次的争斗,每一次成长都离不开坚韧不拔的意志。即使摔得满身是伤,也要勇往直前。 她们也有柔弱的一面,对家庭的依恋,亲情的渴望,情感的慰藉,慈悲的情怀,依附强者的天性,这又使得她们做什么事都患得患失,优柔寡断,顾此失彼,不停地在强弱之间摇摆。有时前者占上峰,有时后者占主导,无论做何种选择都要一议二议三议,复议,再否决,然后又重头再来,一切都由她们内心强弱的此消彼退,彼消我长所决定的。如果你懂得女人,就不应该过分苛责她们。

月光越过树梢照进狭仄的小屋,使得屋内暖白的灯光添了一丝冷白。淑君坐在床沿上,抬头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不由自主地喟然长叹,"十年前的月光下我又在干什么呢?"是在推杯换盏地纵情狂欢?还是花前月下的低吟浅唱?不那么确定,或许兼而有之,亦或什么都不是。远去的时光,带走的不只是青春岁月,更是把记忆这张网撕扯得支离破碎,模糊不清,但是一些刻骨铭心的东西却永远无法从心底抹去。
淑君大学毕业之后,就被分配进了上海新华医院,仅凭这一点她就觉得沾沾自喜,除了自己的学业优异之外,岁月更是待她不薄。她先在急诊室当住院医师,后安排去了儿科病房,接着又在门诊看病。每天朝九晚五,生活安稳。工作虽然既忙又累,但她喜欢带来改变,有成就感的工作。小孩病央央的进来,又生龙活虎的出院,这对她有莫大的吸引力,带来的安慰和喜乐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她觉得生命真是奇妙无比,尤其患病的孩童,只要旧疴一去,立马就活泼好动起来,焕发出无穷的生命力。每当这时,她总是伸出一根手指,让小孩攥紧抓牢,那一刻带来的生命欢愉,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奖赏,远胜过任何的物质利益。唉!她喟叹一声,如果不出国,过几年她就能升为主治医师,对她来说,人生就是一条坦途,只要按着这条现成的路走下去,就能到达理想的彼岸。踏上这条路还带来一份意外的缘分,那就是结婚嫁人,接着便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让淑君称心如意的,就是每天晚上看着自己的儿子在紧挨他们夫妻大床的小床上入睡,一只嫩的像舌头似的小脚把被子蹬开,一只柔软的小手伸出床栏,那副憨态可掬的样子,真想天天拥着儿子进入梦想。淑君在十年内成就了人生三大梦想,她应该心满意足地享受生活,而不是这山望着那山高,让她深深后悔的是自己还搞不清状况的时候,就贸然走上出国留学这条路。这次出国不仅让她跟儿子的骨肉分离,还有她心心念念的事业,她是儿童乐园的守护天使。
外面骤然响起了一阵劈劈啪啪烟花爆竹的爆炸声,预告着时光已经迈入一个新的十年。今晚淑君丝毫没有睡意,除了每年守岁的习惯之外,今天似乎对她有更多的意义。新的一天,也就意味着新的心情,新的事物,新的生活,新的希望,一切看上去都是新的,可是一切又都是从旧有的东西而来的。在她眼里"新"就意味着改变,改变才是王道,因为在她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了,唯有就是把握好改变命运的机会。她走出房间,跑到前院黑黝黝的空地上,只见南边黑沉沉的夜空中,不时地泛着亮色,有时特别的亮,接着暗了下来,忽然又持续不断的闪着白光。沉闷的焰火爆炸声从远方传来,隆隆声像是雷鸣。她在心里默念道,"十年寒窗,一身白掛;接下来的十年又会得到什么呢?一张绿卡,一个安居乐业的家,一个前景光明的前程,还是一场破碎的留学梦想……"一切皆有可能,也就意味着一切都事在人为,只要自己不懈怠,不放弃,终有收获的一天。

第二天中午,淑君来到凯瑟琳的家。杰西卡一见到淑君,黝黑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了笑容,那样子像极了刚拿到特赦令的犯人,不过笑脸转瞬即逝,接下来她就开始抱怨连天,一个劲地诉苦说:"这两天我忙的晕头转向,人就像是一台机器,根本没时间歇一口气。"可淑君心里明白听她的话至少要打个对折,她说手脚忙个不停,你应该理解为还有不少的空闲时间。她知道就算再忙也不可能如她说的那样,就这几个人,这几张嘴,还能忙到哪儿去?
等淑君随她走进厨房,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见里面乱七八糟,东西丢的到处都是,地下,桌上,炉灶边,水槽里,昨天本该收拾干净的厨房,她居然什么都没做,就等着淑君回来收拾乱局,气得淑君眼泪都快掉了下来。这个菲律宾女人真会偷懒,也就是说昨天凯瑟琳一家离开之后,她就什么事情都没干,还大言不惭地声称"晕头转向",现在居然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更懒得作任何解释,甚至还神气活现地声称,"对你来说,留下这么点活真算不了什么。"察言观色的杰西卡似乎看出淑君的不悦,于是扭动木桶般的身子倒来一杯橙汁,把淑君招呼到她的旁边坐下,接着又细数起淑君要干的事情。
现在看来苏珊那边的事相对简单一些。她的腿伤恢复得不错,前二天脚上绑着的石膏绷带拆掉以后,现在也能下地略微走动走动。这么一来淑君就比较好安排自己要干的事情。苏珊卧病在床的那些日子,她的生活变得十分有规律。早上是她画画的时间,最近她醉心于画素描。中午她有午睡的习惯。起床后她会找人聊天,跟朋友"煲电话粥",看书,或坐在轮椅上看日落。吃晚饭时她会看一些电视新闻,接着再来一部好莱坞电影。晚上她最晚十点钟睡觉。杰西卡把苏珊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遍,还不忘加上一句,"每天早上,她会写一个清单交给你,详细列出需要帮她办的事情。你还得去镇上的超市、鱼店、肉店、邮局、面包房、报刊杂志,隔三差五租些新的影带回来。剩下的就不用我来交待,都是我们平时该做的事情。"交待完这些细节,她就领着淑君来到苏珊的住处。
苏珊住在一幢祖母房里,离凯瑟琳的大宅子有50米的距离。这是一个带有车库的建筑,车库后面就是她住的地方,三房二厅,还有二个卫生间,一个厨房,一个洗衣房,一个大厅和苏珊住的睡房都面朝大海,杰西卡住在苏珊睡房的隔壁。以前苏珊还未受伤时,她只是在周末才回自己的家里,最近一段时间为了照顾苏珊的起居,她就一直住在这里。从今晚开始,她就要把这间房间腾出来给淑君来住。这间卧室不大,光线明亮,十分舒适惬意,一张单人床,上面全都是换洗过的干净被褥。一把木摇椅,还有一张小圆桌,配二把坐椅。淑君走到窗前,向窗外张望,只见蔚蓝的天空飘着洁白而轻盈的浮云,山坡上是成片的精美豪宅,错落有致地掩映在绿树丛中,红瓦的屋顶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婉如一幅美妙绝伦的画卷。淑君心里一阵惊喜,这是她做梦都没想到过的生活。
不过当她踏进苏珊的房间,感受到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房间里带着淡淡的诗意,浓浓的艺术芬芳。苏珊的房间干净整洁,淡灰色地毯,印花布的窗帘朴素淡雅,一张书桌上摆着一束鲜花,二张单人布沙发花色素净,房间的墙上挂着多幅油画,都是印象派风格的作品。颜色灿烂鲜艳,有白色、藕色、粉红、鲜红、洋红、鹅黄、正黄、橙黄、翠绿、天蓝、宝蓝、紫色,但绝少有褐色和黑色,简直是一个色彩世界,画面有人物、风景、海景、生活中触手可及的事物,不一而足。

苏珊坐在沙发里,看到她俩进来坐姿也没改变。她年纪看上去60多岁,头发有点灰白,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女人,但是她那样子却透着一股和蔼可亲的气质。她对淑君能跟她同住表示欢迎,接着她说:"我的生活朴素简单,没过高要求,所以也无需刻意地照顾。平常生活,方便为先;平凡生活,快乐为上。"她平平常常的三言两语一下子打消了淑君的顾虑。来这里之前,她还疑虑重重,甚至拿来一大堆偏见加以佐证,什么很多没结婚的"老姑娘"性格古怪,难以相处。很多老人都喜欢用沉默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痛苦。很多喜欢艺术的人,生活中往往是个严肃、内向,不轻易表露心迹的人,他们只对了解他们的人敞开心扉。现在看来远不是那么回事,不过她还是告诫自己做事要勤勉,态度要谦和,行为举止小心为好。
清晨,朝霞满天,空气中弥漫着略带咸味的气息,海浪柔和地拍打着礁石,吻着细如白沙的沙滩,一艘白帆轻巧地在湛蓝海水中划出一道洁白的弧线,成群的海鸥麇集在海滩上,飞飞停停,快活的享受晨光下的宁静与美好。淑君从小路拐进大路的时候,只是匆匆瞥了一眼那如画般的大海。吹来的海风带着丝丝凉意,她赶紧把连帽外套的帽子套在头上,一阵温暖涌上心头。街上很安静,几声鸟鸣清脆悠扬,夹杂着树叶沙沙,海浪涛涛。街道两旁高大的树木树冠上洒着金色的光芒,像是戴上一顶金色的皇冠,树底下是黑黝黝的一片,像是远年积留的苔藓,透着淡淡的泥土和草木的芬芳。街上偶尔有汽车驰过,也有些晨练的人迎面而来,他们热情地跟淑君打着招呼,大家似乎都是早已熟识的邻里。
淑君照着苏珊所给的清单,买来了牛奶、酸奶、面包、色拉、咸肉、鸡蛋,一本妇女周刊,最后再买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回来之后,她立刻安排早餐,等一切收拾停当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去大宅子里干活。她一直要忙到上午十点半,才回到苏珊那里,接着准备两人的午餐。吃完饭后,她又得把厨房收拾干净。此时,苏珊安稳的睡去,她却累得精疲力尽。她也只能小憇片刻,下午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还要做晚饭,接着又要洗碗刷锅。直到晚上八点,她才是自己的时间,一本书看了没多久,累的眼皮直打架,有时书还没放下,人却睡了过去。这种周而复始的生活,一晃过去了十多天。
一天早餐之后,苏珊显得情绪饱满,她要去花园的凉亭,去那儿画画。于是淑君把她扶上轮椅,推着她走出屋外,并沿着一条小径,向凉亭方向走去。凉亭在花园的高处,淑君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轮椅推了上去。凉亭外,阳光灿烂,天空湛蓝,海风轻拂,海水清澈,绿树红花,鸟儿欢唱,光和影的交错,云和风的轻柔,帆与海的快活,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美丽。接着淑君回到房间里,拿了一件毛毯,画架和工具箱,跑了上来,等把这里的一切全都安排妥当后,她又回到房里。今天她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吸尘,揩灰、清洁浴室,准备午餐。
等到淑君做完事情,端来了咖啡和点心,却发现苏珊依然坐在那里。画笔、调色板还放在工具箱里没拿出来,也就是说她根本没打算画画。
苏珊道了声谢,便叫淑君也坐下来,她似乎读懂淑君那疑惑不解的眼神,"本来是想画点什么,忽然又觉得没有心情去作画。如果美是艺术的代名词,一旦失去美的心情,画出来的东西就没有生命的表现力,只剩下一具僵硬的躯壳。"
"对画画我是一窍不通,不过人的心情会随着时空的变化而变化,所以你也无需多虑,明天会好的。"
"你是不是经常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苏珊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微笑,"任何变化要有些前题,就像开花的时令是在春天一样,不要指望冬天也能看到满园春色。"她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咖啡,"跟你住在一起,我很开心。你跟我年轻时有点相像,简单、善良、温柔、腼腆…… "她看了一眼羞红脸的淑君,"或许你说的对,我尝试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看看会不会带来什么变化。"
"我非常愿意聆听你的故事,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苏珊出生在法国诺曼底的一个小镇,从小她就知道在这附近曾居住过一个大画家莫奈。当时有很多青年画家来到这里画画,但她不懂画,更不会画画。20岁那年,她认识一位从英国来的青年画家,不久俩人便坠入了爱河。初恋是甜蜜而浪漫的。他们在田野里散步,釆摘野莓。躺在草地上,双手捂着脸,从指甲缝里看天,听鸟,听风。晚上坐在草堆上看璀璨无比的星河。当然画家更多的是绘画创作,户外写生,尤其是在色彩斑斓的季节。而苏珊往往在一旁帮他洗画笔,用二只手比作画框,学着如何取景。每当这时他总是取笑苏珊,说:"一切的画都是由色彩组成。画画第一件事就是观察色彩,光阴的变幻,各种色彩的对比,色彩的成像原理,然后才能把看到的色彩准确地画在画布上。"于是她也用画笔、画布、油彩、调色板,开始了学画。小桥、教堂、农舍、榆荫、花草、草堆、农夫、孩童,林子里幽幽的小径,原野上的屋舍,雾霭朦胧的山丘,小河中的一叶扁舟,从一景一物中获取灵感,从灵感中找寻美的价值。更美的是他向她求婚,而她早已芳心暗许地给了这位年轻画家,只等来年春天,她就是他的新娘。那时虽然物资匮乏,生活过得很俭朴,但心里有爱就过得很快乐。
有一天,他告诉苏珊要去澳洲,说是看累了欧洲大陆的田园风光,想往古老而荒原的大陆。就这样他背着画箱走了。临走前他给了苏珊一个悉尼的地址,告诉她等他攒足了钱,就马上回来娶她,而她要是有钱也可以去澳洲找他。一年后,苏珊果真千里迢迢来到了悉尼。她拿着地址找上了门。房东告诉她说,这个年轻人早已搬走,并从他那本脏兮兮的本子里找出年轻人的地址。苏珊心里一阵狂喜,拿上新地址又找了那里,不过这次并没那么的走运,别人说年轻人没留下任何东西就走了,不知去向。七月的悉尼,阴雨连绵,寒风呼啸,加上旅途的劳累,心力交瘁,身无分文,苏珊终于病倒在了旅馆,一连几天高烧不退,神志不清。好心的酒店老板把她送入曼利地区的一家公立医院治疗。医院里的一对医生夫妇非常同情苏珊的处境,于是就询问苏珊等她的病痊愈之后,愿不愿意来他们家帮忙照顾三个年幼的孩子。先把自己生活安顿下来,再慢慢找她的未婚夫。就这样苏珊来到医生家里做起了看护,那时凯瑟琳才3岁,有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小妹妹。
"后来找到了吗?"淑君焦急地想问出一个结果。
"唉—— "苏珊叹了一口气,"我找了好多年都杳无音讯。有一年的夏天,我带着凯瑟琳和她的姐妹到下面的公园和海滩去玩。我们这个海滩远近闻名,冬天是附近居民的一个好去处,可是到了夏天,就有很多其它地方的人来这里消夏避暑。那一天正好临近日落时分,当我带着三个孩子来到这里,正好看到一个上身赤裸的男子带着一个胖女人和二个小孩子从沙滩上走上来,看样子他们来了很长时间,正准备离开。忽然的邂逅带来的是震撼,我们俩都目瞪口呆,我像是一座石雕般的一动不动,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在这一瞬间,他的目光游离恍惚了起来,他赶紧把孩子交到身边那个女人手里。而她一边接过孩子,一边不停的问他,是不是认识那位姑娘。他连忙否认,说我像他过去的一个熟人。"苏珊停了停,一种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我从他身上的胎记认出了他,也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认出了我。他不想认我,很大原因是误以为我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真是造化弄人,后来我又大病了一场。"她叹了口气,"我永远怀念那些远去的快乐时光。当电光石火般的爱情穿过我们生命的时候,它会留下永恒的一笔。"

淑君觉得这句话说得非常好,可她至今还浑然不知,何谓电光石火般的爱情,而"永恒的一笔"更是遥不可及,甚至今生都无缘相遇,"我真的很羡慕你拥有如画似梦的回忆。"她说道。
"回忆再美好都替代不了现实的美好,当然也可以反过来说,现实永远抵不过遥远的遐想。"她把目光投向那片湛蓝的大海,"他看上去一点都没了那种画画人的热情和魅力。曾经沧海难为水,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重拾爱情的冲动。与心灵丰满的人相处,你会成为波光粼粼的湖水;跟心灵穷困的人生活,你就会变得一片荒凉。我不想成为草木难生的荒漠。"
后来苏珊就在悉尼定居下来,开始新的生活。她跟凯瑟琳情同母女。也就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这个家庭。她热爱生活,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从不去做,而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总是津津乐道,乐此不疲,做饭,清洁,照料孩子,骑自行车,在花园里修剪花木,对她来说花园永远有做不完的事情。后来苏珊又拾起画笔,在绘画里,也就是在这些无灵魂的东西里,能得到稍许色彩的点缀和心灵的慰籍。不过过去那种对绘画的执着已经找不回来,只是心血来潮地画画而已,时作时辍,纯粹是一种聊以自慰的工具。这次摔伤,久卧在床,让她又有了作画的冲动,不过冲动之后,恐怕又要沉寂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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