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末,我上早班。余主任兴冲冲地走到我的面前,笑眯眯地说:“ 麦佳兰!今天下了班去我家吃晚饭吧?”
“ 好呀!” 我当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被城里人请吃饭,那是他们看得起我,何况是帮助过我的恩人。下班后,我特地跑到工厂对面的菜巿场买了一网兜时新的水果。
棉纺厂庞大的建筑群背靠着江堤,正门却在工厂的西边,我们习惯性地称它西门,平时工人们上下班大多数都是从南门进出。厂内唯一的一条水泥路自南向北呈T形,路的尽头那一横便是巨无霸似的车间。如果想去江边看风景,可以抄近路穿过整个厂区,再从西门也就是工厂办公楼的旁边出去,右拐迎面就是江堤。
如果是从车间里钻岀来,站在厂区的T字路口,左手边是职工大食堂,右手边是职工幼儿园和医院。往前走一小段就是工厂的南门,在南门的右手边是街道办和大片的职工宿舍楼,沿着小巷再往前走约二百米左右,临街的右手边是厂里的电影院。
在工厂南门的左手边有一幢低矮的平房,它是厂里的职工澡堂。在澡堂门前有个蓝球场,一条小路横在球场的南边,跨过小路迎面就是一栋男工宿舍大楼,紧挨着男工宿舍的南边又是一大片职工宿舍楼,一直延伸到大街边。在篮球场的东北边是开水房,旁边紧挨着的是职工俱乐部大楼,里面有图书馆,桌球房等,俱乐部后边就是两栋门卫森严的女工宿舍。
我是第一次去余主任的家,第一次被城里人特意邀请去吃饭真是受宠若惊。余主任的家就在男工宿舍前面的职工楼,很容易就找到了。当我敲开了余主任的家门,明亮的灯光下温馨和幸福的暖意扑面而来。一位烫着头发的中年妇女出现在我面前,稍微发福的她一手扶着半开的门,放肆地将我从头到脚地打量着,从她眼里看不出嫌弃,甚至是含着惊喜的笑脸。我暗地里长舒了一口气,有些家庭的女主人简直如门神一样威风,千万不可得罪她们呀。
余主任闻讯走过来,指着中年妇女向我介绍说:“ 麦佳兰!这是我的爱人,在厂里幼儿园上班。你就叫她刘姨吧。”
“ 什么刘姨不刘姨?小妹妹,你以后就叫我刘姐好了。” 刘姐瞪了她丈夫一眼,热情洋溢地拉着我的手进门。余主任宽厚地笑了一下就转身走进厨房,一会儿从里面飘出诱人的饭菜香味。刘姐拉着我坐在沙发上,她看上去大概有四十岁左右,虽然相貌普通但皮肤很白,是那种又善良又精明的大城市女性。
余主任的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看得出来夫妻俩都是好人,而我却是不能评价好人的私生活,而且还要用心记住喝水不忘挖井人。这世上能遇到好心的人是三生有幸,是前世积德行善的好报。
餐桌上有鱼有肉,刘姐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殷勤地劝我道:“ 小妹妹!多吃点。厂里食堂的饭菜难吃死了,你这女娃出门在外不容易,以后常来我家吃饭吧?不要见外唦。”
饭后,余主任和刘姐还为我吵起来了。起因是刘姐将我拉到一个小房间的门口,里面堆满了杂物。刘姐兴奋地对我说:“ 你从厂里的宿舍搬出来吧,那里人多又不干净,住到我家的这个小房间里吧。好不好?”
我被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几乎砸昏头了,天底下竟有这么好的人。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刘姐就大声地对在厨房洗碗的丈夫背影喊道:“ 老余!我们是不是买张单人床呢,还是从厂里要张铁架子床?”
余主任从厨房里走过来,双手在围裙上擦干后将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一下,说:“ 麦佳兰住到我们家里来,可以的唦。只是咱俩都上白班,她是上三班倒,下班后在家里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不如让麦佳兰住集体宿舍,和厂里的同事搞好关系并尽快地习惯城里的生活,不是更好吗?”
“ 你懂什么呀?小妹妹下班后可以去找同事玩嘛。”
“ 但你也不能强迫人家住到家里来啊。”
余主任的脸顿时阴了下来,而刘姐的脸上也露出了气恼的表情。
我看形势不大好,站在夫妻俩的面前不知所措,想着自己千万不要去得罪恩人的妻子,她可是家中的女王,更是男人的脸面呀。刘姐大概也看出我神色尴尬,随即满脸堆笑地拉着我的手说:“ 小妹妹!慢慢来,你什么时候想来住就跟我家老余讲一下就好了。我过两天就将小房间收拾收拾,你看好不好?”
恩人夫妻俩对我这么关心了,能说不好吗?我只是穷又不傻,心里只希望他们夫妻俩的关系好好的,住不住还是其次。
不久之后的一个周末我轮休,过完早后便去了刘姐家,她说要带我回娘家去看望她的父母,我当然很高兴地和她同往。在棉纺厂除了师傅关心我便是余主任夫妻俩,人家城里人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外人啊,太幸运了。
从棉纺厂到刘姐的娘家,要到街对面搭公交车往东坐两站路。我紧跟着刘姐下车后,右拐沿着一条水泥路往南走,眼前但见一派田园风光,走不到五分钟就到了,原来刘姐的娘家是在城边上。在那个时候的郊区农村,明亮的阳光下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落后,与城里的繁华和喧闹的景象相比显得格外的冷清。
我兴高采烈地跟着刘姐走进一幢三间大瓦房,进门后感觉非常亲切,屋里的格局和我老家的房子差不多,不同的是堂屋里摆着沙发和家电。刘姐的父母亲都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看上去和我爷爷奶奶一样老,俩位老人家热情地和我打招呼。
大家站着闲聊了一会,刘姐就将我拉到东厢房的门口,一边从后面将我脚不点地往房间里塞,一边指着像是座铁塔似的站在房间中央、穿着扑素但相貌堂堂的三十多岁的男人,匆忙地对我说:“ 小妹妹!进去吧,进去吧。这是我的弟弟,你就叫他刘哥,好好地陪他说说话啊。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下,等下回来接你。”
不等我回答,刘姐就 “咣当 ” 地一下在我身后将房门紧紧地关上了,这下连蚂蚁见了都得绕着走。
(待续)
上集:
日子过得很难受

(香港维多利亚港。网络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