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对自由的向往

麦姐 (2025-09-24 15:04:43) 评论 (23)

沿着铁轨,遇见欧洲 (27)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对自由的向往

从捷克布拉格到德国柏林 (Berlin),火车运行4小时15分,预定火车座位的时候发现一等座车厢竟然售罄,只好订了二等座,有趣的是二等座车厢都是六人包厢。



感觉进出德国的火车,乘客都比较多。队友说柏林是德国的首都,必须去,所以就包括在此次欧游行程里,但只计划了两晚。

中午到达柏林,一下火车,首先被震撼到的就是现代化的柏林中央火车站(Berlin Hauptbahnhof),感觉德国人的严谨和高效都体现在这座欧洲规模最大的高架火车站中了。玻璃与钢结构的通透穹顶如水晶棱镜般悬于上空,日光透过交织的桁架洒落在候车大厅和月台上。



到酒店办理入住后,下午先去市中心参观位于波茨坦广场(Potsdamer Platz)的一小段柏林墙遗址

二战结束后,德国在 1945年被盟军占领,分为四个占领区,由美、英、法、苏分别管理。随着东西方意识形态对立加剧,德国于1949年正式分裂为两个国家:西部的 德意志联邦共和国(西德,首都波恩),实行资本主义制度,融入西方;东部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东德,首都东柏林),实行社会主义制度,受苏联控制。

由于西德经济繁荣、生活水平显著高于东德,1949 至 1961 年间,约有 300 万东德居民通过各种途径逃往西德和其他欧洲国家。为了阻止大规模人口外流,东德政府于 1961 年 8 月 13 日开始沿西柏林边界修筑封锁设施,即后来举世闻名的柏林墙,最初仅是铁丝网与临时障碍物,之后不断加固升级,最终形成一条长约160公里,由混凝土墙、电网、壕沟和瞭望塔构成的“死亡地带”。



(网图)

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的轰然倒塌,宣告了冷战走向终结,并直接推动了1990年的德国统一。如今,柏林墙的大部分已被拆除,只在少数地点保留下来作为历史的见证和教育的场所。





站在柏林墙遗址前,看着纪念墙上的图文,情不自禁就会想起那段冷战岁月。高墙、铁丝网和巡逻的探照灯,不仅割裂了一座城市,也隔断了无数家庭的团聚与希望。然而,渴望自由的心总会找到突破口。越过柏林墙的方法,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徒手翻墙、开车冲关、挖掘地道、动用潜水艇、还有乘坐热气球,等等。各种惊心动魄的逃亡方式,记录着人类追求自由的勇气与创造力。

上篇游记写到米兰·昆德拉说过“祖国是一种错觉”,网友侃侃兄留言说:“哪里有自由,哪里就是我的祖国。”这让我想起歌曲《蓝莲花》中的歌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

在德国的一个小镇,曾经发生过一段绝命逃亡的真实故事。1979年,两户普通的东德家庭因无法忍受铁幕下的监视与禁锢,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孩子,秘密策划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出逃。

他们买来几十米尼龙布料,用缝纫机一针一线缝制成巨大的热气球,又用丙烷煤气罐改造成喷火装置,准备借风力飞越东西德边境。第一次尝试时,气球因破损迫降在离边境不远的田野里。东德秘密警察很快察觉到异常,开始地毯式搜捕。为了抢在被发现之前,两家人与时间赛跑,再次赶制出第二个气球。

终于,在 9 月的一个夜晚,暴风雨交加,两家八口人登上新气球升空。风声呼啸,黑暗中追捕他们的探照灯在背后扫过。经过约 28 分钟的飞行,热气球降落在西德境内的一片田野。他们成功越过边境,拥抱自由,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史上最厉害的翻墙?

三十九年后的 2018 年,这段传奇被德国导演Michael Herbig改编为电影《气球》(Ballon)。影片不仅再现了那次惊心动魄的大逃亡,也让人看到,在高墙与铁丝网的阴影下,普通人如何鼓起勇气,拼尽全力去追寻自由。



(网图)

据统计,柏林墙时代有约5000人成功逃往西德,但代价是200多人死亡、6万多人被捕入狱。真实的伤亡规模可能远超官方统计。每一次成功的逃亡背后,都伴随着数倍失败的尝试与牺牲。

华灯初上,雄伟的柏林地标 -- 勃兰登堡门(Brandenburger Tor)映入眼帘。这座高26米的砂岩建筑仿若凯旋门,门楼之巅矗立着著名的四马战车与胜利女神铜像。看它的风格,是不是有几分眼熟?没错,设计者正是参考了希腊雅典卫城的城门。该城门由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二世下令修建,1788年至1791年建造,见证了柏林数百年的风云变幻。



说到普鲁士,它又是怎么回事?和现代德国什么关系?

勃兰登堡选帝侯(霍亨索伦家族)当年通过政治联姻获得了普鲁士公国的继承权。 1701年,勃兰登堡选帝侯在原普鲁士公国的土地上建立了普鲁士王国;?1871年普鲁士在普法战争胜利后主导统一了除奥地利以外的大部分德意志地区,成立了德意志帝国,普鲁士国王兼任德意志皇帝。普鲁士的军国主义、纪律严明和高效官僚体系等传统,深刻塑造了现代德国的国家性格。

一战后,德意志帝国瓦解,普鲁士王国改制为普鲁士自由邦,成为魏玛共和国(1919-1933间的德国)的一部分。二战后,同盟国和苏联一致认为,普鲁士是德国军国主义与侵略性的根源,必须斩草除根。1947年,普鲁士建制被正式废除,其领土被并入德国各州以及波兰、苏联。至此,“普鲁士”这个名字彻底退出了德国的政治地图。



游客们在城门下合影、欢笑。见证过普鲁士的崛起、拿破仑的征服、德意志帝国的庆典、纳粹第三帝国的疯狂的勃兰登堡门,一度是冷战时的军事禁区,如今,它成为了德国统一与和平自由的象征。强烈的对比令人产生一丝恍惚:同一座城门,随着时代的变迁,承载着截然相反的时代印记。



(新闻照片:柏林墙倒塌的狂欢盛况。我买了同款冰箱贴)

距离勃兰登堡门不远处的欧洲被害犹太人纪念碑(Holocaust Memorial),则是另一种肃穆的氛围。2711块大小不一的灰色水泥石碑,以错落起伏的方式排列,中间可以穿行。狭窄的通道、越来越高的石柱,让人感受到压抑与孤立,仿佛随时会被巨石吞没,这一切在提醒世人:对于大屠杀的记忆,绝不能仅停留在历史课本上,而是要在心灵深处一次又一次追问:我们究竟要走向怎样的未来?



德国人勇于面对历史、自我反省的态度特别令人肃然起敬,他们对这一段黑历史从不回避或者掩饰,而且在各处为二战期间遭受迫害的犹太人设立纪念碑与博物馆,以此表达他们真诚的反省与纪念。

暗夜中,庄严的德国国会大厦非常显眼。免费参观,但要预约,现场有人排队,我们只好在外面望一望。这座建筑也曾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1933 年 2 月 27 日夜晚,国会大厦突发大火。熊熊火焰吞噬的不仅是宏伟的建筑,还毁灭了德国正在蹒跚学步的共和宪政政体(当时被称为魏玛共和国)。

荷兰籍的年轻共产党人马里努斯·范·德·卢贝(Marinus van der Lubbe)被指控纵火,但也有观点认为这场大火实为纳粹党自导自演的阴谋。无论真相如何,时任总理希特勒都借机掀起白色恐怖,将自己塑造为“国家和人民的拯救者”,迫使兴登堡总统签署紧急法令,废止多项公民自由,并将当时国会第二大政党共产党定为非法,大肆逮捕共产党员,在一个月时间内取缔了所有非纳粹党派,为独裁统治铺平了道路。

据说希特勒在火灾后冷冷说出一句话:“从今以后,不再有怜悯;任何阻挡我们的人,都将被清除。”从 1933 到 1945 年,他确实以最残酷的方式实践了这句话。

在国会大厦南侧入口的地面上,静静安放着“被纳粹杀害的国会议员纪念碑”:96块深灰色的铸铁板依次排开,每一块上都刻着一位遇难者的姓名与生卒年份。这些魏玛共和国的议员,因政治立场或犹太血统,在纳粹掌权前后被迫害致死。俯身细看,仿佛能感受到民主曾在铁血碾压下的挣扎,也让人更能理解今日德国为何如此执着于记忆、反省与警醒。



第二天一整天,我们基本是City walk。

蓝天白云下再次欣赏勃兰登堡门,看起来犹太社区有活动。



1.5公里长的菩提树下大街(Unter den Linden)。其实沿街是整排的椴树,不知道为什么中文被翻译成菩提树,可惜是冬天,大树光秃秃,秋天应该很美吧。这条大道始建于17世纪,原本是普鲁士选帝侯通往狩猎场的林荫道,如今成为柏林最著名的文化中轴线,连接着勃兰登堡门、洪堡大学和博物馆岛一带,历史与现代气息在此交织。





沿着大街走,看到气派的洪堡大学,校门口有书摊,一眼看到写红太阳的书。



进到校园的主楼逛了逛。



继续往前走到倍倍尔广场,广场上搭建了圣诞集市,我们来此寻找1933年纳粹焚书事件纪念处



集市尚未开始营业,不能进入。龙儿向保安说明来意,询问是否可前往焚书地点一看,他善意地点头应允,并亲自领我们走向那个隐藏于广场深处的地下纪念空间。

1933年5月10日,纳粹为清除异见、打压思想、摧毁一切非纳粹文化,在这里公开焚烧了两万多本“非德意志”书籍,书籍的作者包括弗洛伊德、茨威格、爱因斯坦、马克思等数百名哲学家、科学家、作家和记者等等。

如今的纪念地是一片地下空间,约五米深、五十平方米见方,我们只能透过地面的玻璃板向下探视,地洞的四周摆着一排排书架,书架一直顶到地面,上面却没有放一本书。据说一共32个空置的书架,正好容纳当年被焚毁的两万余册书籍。

地面上树立的铜牌上刻有德国诗人海涅的名言:“这只是前奏,有人放火烧书,最终也会放火烧人”。



书籍的受难史在历史上并不少见,15世纪发生在佛罗伦萨的“焚毁虚荣之火”,秦朝的“焚书坑儒”,文革的“破四旧”……。其实,至今我们也并没有脱离焚书的时代:书籍被查禁,影视作品被下架,电视节目被封杀,自媒体被和谐。

保安耐心等我们静静看完,又一路将我们护送出去,也可能担心我们会为省2欧门票(柏林的大部分圣诞集市需购票入场)借机滞留在集市里(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菩提树下大街东端的尽头,便是已有二百年历史的博物馆岛,这里汇集了五座各具特色的博物馆:老博物馆(1830年)、新博物馆(1859年)、老国家美术馆(1876年)、博德博物馆(1904年)和佩加蒙博物馆(1930年)。这些宏伟的建筑毗邻而立,共同组成了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博物馆群,收藏了跨越六千年的人类艺术与文明瑰宝。1999年,博物馆岛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成为柏林最重要的文化地标之一。



岛上还有气势恢宏、装饰华丽的柏林大教堂



离博物馆岛仅一街之隔,是马克思-恩格斯广场。这片广场位于昔日的东柏林地界,龙儿强烈要求来此“拜谒”,我们也很高兴看到他以自己的视角观察世界。广场中央,马克思与恩格斯的铜像一坐一立,神情凝重,仿佛正静静注视着这片经历剧变的土地。倘若他们地下有知,定会五味杂陈:资本主义的确创造了空前的财富,同时也伴随着新的不平等与动荡;而某些打着“社会主义”旗号的政权,却走向了专制与独裁,完全背离了他们当初描绘的理想世界。



雕像背后是一面浮雕墙,展示着德国社会主义运动的历史脉络。德国统一后,这片广场是否该被保留一度引发争议,但柏林人最终选择没有彻底抹去这段历史,而是以一种坦然和包容的姿态面对它。

柏林墙遗址中最著名的一段位于施普雷河畔奥伯鲍姆桥附近,被称为“东边画廊”(East Side Gallery)。顾名思义,这里早已从冷战的象征转化为艺术的舞台。沿墙而行,色彩斑斓的壁画扑面而来,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在这段长达1.3公里的墙体上创作了100多幅作品,庆祝自由、呼唤和平,使它成为世界最长的露天画廊。





著名的《兄弟之吻》很显眼:前苏联总书记勃列日涅夫与东德领导人昂纳克紧紧拥吻,素材来源于一张新闻照片。看似热烈的奇葩画面,揭示了意识形态与权力荒诞的强制与束缚。该画的创作者俄罗斯画家德米特里·弗鲁贝尔,不幸于2022年8月因新冠去世。



不远处的查理检查哨(Checkpoint Charlie),则是冷战记忆的另一处符号。作为东西柏林最著名的边境口岸,它在当时主要供盟军人员和外交官通行。如今,检查站旁竖立的标志牌上的两张面孔成为经典的历史画面:一面是美军士兵,象征通往自由的西柏林;另一面苏军士兵,代表被铁幕笼罩的东柏林。简洁而直观地提醒着每一位游客,这里曾是世界分裂的最前沿。



1990年统一后的柏林,很长时间被认为是 “穷城市”的代名词:财政捉襟见肘,经济不如慕尼黑与法兰克福。然而,它却拥有一种独特的魅力。2003年,时任市长克劳斯·沃韦雷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过一句话:“柏林虽穷,却性感”,传神地定义了这座城市,后来成为柏林的最佳宣传语。这份“性感”源于柏林墙倒塌后留下的大片闲置空地和低廉的生活成本,它们像磁石般吸引了全球的艺术家、音乐家、作家以及新兴的科技与互联网创业者。正因如此,柏林得以蜕变为欧洲乃至全球瞩目的创意与创新温床。



龙儿感慨道:“最没期待的城市,常常会有意外的惊喜,比如柏林。” 他原以为柏林一定很沉闷无聊,却没想到这是个时尚有趣的地方。他尤其痴迷于柏林的Vintage store (原以为中文翻译是古董店,后来又特意查了下,中文叫“古着店”),兴致勃勃地拉着我们连逛了好几家。我开玩笑说:“难道我们大老远飞来,就是来逛二手店的吗?”结果遭到了这位新生代的鄙视,说俺不懂时尚,说现在的年轻人最推崇的就是穿二手衣,不是普通的旧衣服,而是要有年代感、剪裁和质地都上乘的服装。

俺不明白:谈到时尚,难道不应该首推巴黎、米兰吗?为什么是柏林呢?龙儿指着柏林街头的行人,解释说:“巴黎、米兰的时尚属于那些奢侈大牌,而柏林注重小众和独立设计的品牌,普通人的日常穿着就很潮,也就是街头时尚。你看,他们的打扮是不是挺有个性,都有一种松弛感?”队友回答:“上下身都肥肥大大呗。”哈哈,儿子眼里的时尚老爸不懂。



(柏林街头,图片来自网络,下图黑白照片来自20年代的柏林,看来柏林的时尚之风由来已久)

在一家小店,年轻漂亮的女店员夸龙儿:“我喜欢你这一身装束,太酷了。” 龙儿顿时得意洋洋,我打趣说:“看来柏林没白来,得到时尚之都女孩的认证,还不得自信心爆棚。”

柏林,一个饱经风霜的城市,一个曾被高墙一分为二的城市,一个背负了沉重历史的城市,如今正以开放与活力迎接来自世界各地的旅人。而今,柏林不再那么贫穷,但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性感,更富有激情。旧厂房变身画廊与工作室,废墟成为灵感的温床;街头涂鸦、夜店文化、独立设计、创意工坊在城市的每个角落蓬勃生长。难怪有人说,如今的柏林,是年轻一代心目中的时尚与创意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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