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婚、(二婚与昏昏)

毛驴县令 (2025-09-18 07:25:22) 评论 (1)

一婚

上世纪80年代初,我和朋友说好准备去游黄山,那时候的人们除了婚丧嫁娶,哪里有休假一说,长期两地生活的棒打鸳鸯们,每年也不过十来天探亲假,更不要说普普通通的单身族了,怎样才能请下假来呢?我开始骗人了。一般来说,我难得撒谎,不但不撒谎,还一字千斤,说话算数从不食言,很有江湖好汉之风,如果一定要骗人的话,我就要骗得滴水不漏,头头是道,决不会被人识破,否则还叫什么骗人!我不能告诉你我是怎样把假给骗下来的,只能告诉你一点,就是我在领导或群众的眼里是不会说假话的人,所以一骗就中。

假骗下来了,我们南京、上海、黄山、杭州兜了一圈,玩得很高兴,见识也长了不少,最不可思议的是,途中让会飞的胖子射了一箭,回京后和在南大上学的第一任丈夫开始了频繁的两地书。一年后他大学毕业,到北京来看我,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我们就干脆结婚了,为的是那十天婚假,那时还讲究晚婚,符合条例的给予婚假奖励,一般情况下婚假只有三天。既然是为婚假而结婚,我心里就只想着假没想着婚,朋友们告诫我,不能草率行婚,否则十天婚假后来上班时必定遭同事啐弃,说我自高自大、目中无人,没办法,像所有举行过婚礼的人一样,写下自家的地址和结婚的日期,一一分送到同事的手中,敬请大家光临,要命的是每发一张就要解释半天,因为没人相信我会结婚,我三姨得悉婚讯后,说出来的更耸人听闻:“什么!这个疯子还要结婚!”

自家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同事了。

结婚的那天,我阿姨做了一堆糖醋排骨,姐姐做了一堆土豆沙拉,妹妹送来一筒像煤气罐似的特大啤酒,我买来了几袋面包片和几瓶果酱,还有各式蔬菜、肉肠,再加上家中现成的好白酒,婚宴大功告成。亲密要好的朋友们知道我是个凡事不上心的人,所以一大早就跑来帮忙,进门寻查了一番后,惊讶地问道:“新房呢?怎么没布置新房!”

还要新房!我真是一点也未想到,只想让大家见见新郎真人,吃吃喜宴,喝喝喜酒,热闹一番就算交代了,要新房做什么?

“唉,有谁像你为了婚假结婚,你若是如此草率行事,别人不会以为你神经有问题,而是认为你瞧不起他们,快,上新房!”

上新房!说得简单,好像是上道菜似的,我当时只是在自己的房间给我的前任支了个折叠床睡觉,我上哪儿找新房呢,更不要说绣着牡丹花的绸缎被面、鸳鸯戏水的双人枕头啦。常言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却出门进门全靠了大家,朋友姐妹一商量,还真把新房变出来啦!大家七手八脚把我妈卧室大床上的朴素铺盖一卷撤掉,已婚的姐妹送来她们办喜事时得的全套床上用品,从里到外统统是新的,看上去既漂亮又喜庆,二姐当时正好为她外地的朋友代买了两只大红皮箱还未取走,转手就上了柜顶假装成我的嫁妆,两只箱子红亮红亮的,显得又土又俗,可就是透着那么股欢天喜地的劲儿,把个“新房”映得红红火火,好像都能听到迎新的唢呐声,我就是在那一刻才猛然感受到民俗文化的魅力,体会出年画中的浓重生活色彩,不骗你,我当时甚至动了改名的念头,就冲这新房,我至少也得叫喜凤才对啊。

在客厅,我们用几张桌子拼成了个长台子,从邻居家借来椅子,一切就绪后,人们也就陆续来了,先先后后好几十人,把家里塞得满满当当。还真让朋友说中了,无论谁来都要看看新房,而且还谁见谁夸,说“我的新房”和我人一样,与众不同,特别是我姐把给老爸买的那把正宗龙泉宝剑也挂在屋里,大言不惭地宣称是用来驱凶避邪,结果所有的人都对它另眼相看,毕恭毕敬。

一个朋友的丈夫托马斯是德国人,在北京周报工作,说一口好中文,他们的到来使婚礼又上了一层搂,男人们开始和外国人比酒量,最后喝得迷迷糊糊的,开口竟和托马斯用电影里日本鬼子的中文说话,“你地德国人,良心大大地,朋友地干活!”老托倒是从容不迫,毫无醉意,喝着聊着,一直奉陪到底,最后连我前任丈夫都喝醉了,他指着客厅墙上挂着的特大号世界地图——这图至少也有5米×2、50米大,他对老托说道: “我将来要打到世界去!占领整个欧洲!不过,看你是朋友的面子上,德国我就不要啦。”

终于,一场为大家办的婚礼结束了,我如释重负,我是一个特别受不了这礼那礼的人,一般情况下能躲就躲,实在躲不掉,就让自己神经麻痹,好像一个行尸走肉似的去应酬交际,这也是我的特异功能之一,否则按我的性格,是怎么也适应不了许多正式场合的,我知道是自己很笨拙,从未有过蔑视他人的意思,惭愧的是,事后大家都表扬我的婚礼,说办得别具特色,印象深刻,谁也没觉察到那其中的奥妙。

不知道是因为我结婚动机不纯而受罚,还是其他的原因,几年之后,我们离婚了,离婚给我留下的印象比结婚深多了。因为我们不吵不闹,除了我抢着要儿子,也没有什么财产争议,所以在街道办事处就把离婚办了,办理过程中,我们彼此之间幽默地开着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在办结婚登记呢。办事处的两位女同志觉得,我们从里到外都是天设地造、严丝合缝的一对,如果我们离了,那天下的人实在都应该散了!看我们仍旧执意要离,两位女同志眼睛里都快急出泪来了,我真的被她们所感动,这也是我之所以对离婚印象深刻的原因。当我们最终拿到蛋黄色的离婚证书时,两位女同志千叮咛万嘱咐地送我们出门,让我们早一天再回到她们那里,办理复婚手续,我敢说,我们是她们所办理过的离婚案件中,最让她们遗憾的一对儿。走出办事处,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人好像一跳就会飞起来似的,我在心里高声地喊了一句:“我再也不结婚了!”

(一婚时的我28岁,是个不懂生活的啃老的,即便成了已婚妇人仍旧啃老,还带着丈夫和后来的儿子一起啃,从未过过一天独立的日子。这张照片就是婚假时前任所摄,照片里的我还能够轻松冷眼对世界,一直到我出国后才感受到什么是自己操持的家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