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俗小说 (长篇小说)

侍灵寺 (2025-07-24 15:42:03) 评论 (0)
低俗小说

序幕

丁东把一只碗一个盘子一双筷子撂进一口铁锅,打开水龙头开始接水,见水已经没过碗口便关上龙头。

用湿淋淋的手掏出口袋里的香烟,弹出一支叼在嘴上,丁东快步走向通往户外的门。

转身推上房门,丁东点燃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小凳上,手机里的歌声回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傍晚六点下班……”

丁东环视过丑陋的水泥墙,把目光投向三面墙的缺口:狭窄的水泥楼梯。丁东知道,这些台阶通往地面,然后是绿茵茵的草坪,然后是篱笆,然后是通往后巷的院门。

“在八角柜台

疯狂的人民商场

用一张假钞

买一把假枪

保卫她的生活

直到大厦崩塌

夜幕覆盖华北平原

忧伤浸透她的脸……”

丁东的目光随着台阶一点点升起,他的脑袋也如同爬楼梯般一点点向上向上,最后把目光投向斜上方的天空。7月,即使已经将近晚上九点,丁东依然能看到温哥华那湛蓝如洗的天空——小小的一块。

“这该死的疫情!”丁东心里咒骂。

“如此生活30年

直到大厦崩塌

一万匹脱缰的马

在他脑海中奔跑

如此生活30年

直到大厦崩塌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

淹没心底的景观……”

注:万能青年旅店(Omnipotent Youth Society) 是一支来自中国河北省石家庄的独立摇滚乐队,成立于1996年。以其独特的音乐风格、深刻的歌词和出色的现场表演而闻名。文中的歌系其成名曲《杀死那个石家庄人》,发行于2010年。2023年万能青年旅店在上海开演唱会的时候,这首歌已经被禁止演唱,于是在这场演唱会上,乐队只能演奏了这首歌,没有歌声。

第一卷  

第一章   第一次(上)



丁东牵着穿着白色、不知道什么料子连衣裙的秋的手,提心吊胆地沿着楼梯向楼上爬。七月初的天很热,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更是有点闷,他手心里满是汗,头上却连一丝汗都没有。

这是一座建成于七十年代末期的钢混结构的“一”字形五层楼房,只有一个门栋,楼梯把大楼分为左右对称的两个部分,左边有四户,右边也是四户。

丁东的父母,作为拥有四万多职工的重型机械超级大厂里的普通工人中的普通一员,直到丁东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才排队分配到这栋楼里一室一卫一厨40平米单门独灶的一套房。五楼,顶层。

已经斑驳的金属楼梯扶手和业已肮脏的楼道两边的白墙此时已无法引起丁东的注意——如同几天前,即将搬离的丁东也是每天沉醉于即将搬入新房以及不用再和父母睡在一间房的喜悦和期盼里,对这座生活了十年的楼房周遭毫无关注。一路上丁东没有像平时关注秋并不停地说话防止冷场,他只是沉默地沿着楼梯向上,向上,直到5楼。

这也是他最紧张的时刻:因为他要带着秋穿过左手边的走廊到达走廊的尽头,他昨天才搬离的家。这中间要路过三户人家,从小学三年级到大学二年级,这三户人家可以说是看着丁东长大的,因此此刻的他尤为惴惴。

当用刻意拖延没有上交的钥匙打开房门、把秋让进来、迅速关上门后,丁东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于到了他蓄谋已久的时刻!

昨天忙活了一天结果是20多平米的房间里空空荡荡,只留下一张单人床孤伶伶地靠在墙边。这是一张硬木板床,本是红色的木制床头早已失去了原有的色泽,一味暗淡着,发乌的原木色床板上一张已经发黄的标签依旧倔强地清晰着,上面“第一重机厂固定资产“的暗红色图章印记标明了它的所有权归属……

令丁东诧异的是,接下来的,按道理应该是最深刻的关于自己第一次的记忆却模糊不清了。他不记得是怎么让秋放下戒备以便自己掀起秋那白色不透气裙子的,不记得又是在怎样一番花言巧语中褪去秋内裤的,也不记得秋纤细雪白双腿深处向往之地的无边春光,他只记得自己好不容易克服了羞耻感并鼓足勇气褪下裤子,可最终是在秋那不怎么强硬却不知道是否坚决的”不“中败下阵来。

这就是丁东失败的第一次。在几次拉扯中,还未等丁东进入到他幻想过、垂诞过许许多多次的梦想之地,甚至还没接触到秋细白的大腿时,他就可耻地泄了。想着自己的斗士还未冲锋陷阵就口吐白沫一蹶不振,低头盯着这个家伙在那里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凄惨模样,丁东气得牙根痒痒,一时也陷于不知道是该恼火还是该羞愧的纠结当中……

高中的女友在高考分数公布后就向丁东提出了分手,几次挽回无果后丁东终于死了心。幸运的是刚进入大学的新鲜感冲淡了丁东的情伤,他迅速投入了和高中生活截然不同的打升级、跳交际舞中,可如同食品一样,那精美的包装盒上印有清晰无误的保鲜期。没过多久,大学生活就毫不例外地成为了按部就班的老生常谈,青春期澎湃的荷尔蒙让丁东把注意力重新投向女生,于是在和高中女友分手的半年后、在大一下学期一开学,丁东便开始了追求同班同学秋的行动。

秋是一个羞涩并矜持的女孩,这是好长一段时间里丁东对秋的认知。所以,在苦苦追求了秋半年之后的某一天、当秋终于不再拒绝丁东牵起自己的芊芊玉手之后,当丁东还未仔细品尝“鱼儿已上钩”的甜蜜,苦涩就随之而来——秋总是有意或无意地回避或者说拒绝和他接吻。

丁东百思不得其解,遂无师自通地采用故意生闷气或者扮可怜的方式和秋斗智斗勇,却屡屡碰壁。在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之后,最终丁东只得单方面地采取了“预约制”,然而令他恼火的是,自己的预约十有八九也会被秋忽视、回避或者婉拒。更让他耿耿于怀的是,在有限的一些预约成功后享受抗战胜利果实之际,一旦有行人路过的响动传来,秋就恍如受惊地兔子般地快速推开自己,不等丁东反应过来就拉着他、从经自己反复观察并甄选好的的偏僻角落里逃离,让丁东自始至终没有觉得有“过把瘾”的感觉。久而久之,对能有一次充分的、让自己能有”满足感“的接吻成了他的执念。

对于已经和死党们躲在一间拉起厚厚窗帘的房间、把电视机调到既能让屋内所有人听到又不至于传到邻居家中的边际音量、接受过来自日本以及欧美实用生理卫生音像教材系统培训过的丁东来说,这种只能勉强在一垒徘徊用于满足精神世界的状况实在无法抵挡住体内喷薄欲发的火山,”可谁叫自己找了个林黛玉般的女友呢?“丁东只能一边想象着二垒三垒乃至四垒的无限风光望而生叹,一边自我安慰。

转机的出现是在1991年的春节,最起码那晚丁东顶着寒冷的北风、在零下好几度的深夜里骑车回家时是这么认为的。

时间:

大二寒假,丁东和秋确定恋爱关系的半年之后,距离丁东20岁生日只差几个月

地点:

秋家两间房中的一间,20平米左右

人物:

秋,丁东,秋的父母,兄嫂

事件的起因、经过和发展:

结束了还算丰盛的晚宴,等丁东和秋母收拾完狼藉的餐桌以及洗好碗筷之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秋的哥哥和嫂子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小屋之中,不等丁东告辞,秋父就把电视机遥控器扔给秋,和秋母上床睡觉去了。

“小丁,着啥急!看会儿电视再回去!”炼钢工人出身的秋父一直是高门大嗓。

一向少言寡语的秋母也低声附和。

丁东撇了一眼秋,见后者也是这个意思这才搬了一把小板凳坐在秋的床前看起了电视。

秋的情况和丁东基本一样,都因为高考成绩一般这才报考了本市唯一的大学成为了同学。秋的父母也是重机厂的工人,只不过因为有个已到婚龄的哥哥,这才分到了两室一厨一卫的房子。哥哥已经结婚和嫂子住在10多平米的小房间,秋和父母同住这间20平米左右的大房间。

这间20平米的房间里,有一张双人床和一张单人床,和丁东家一摸一样的是:屋子中间拉起一道棉布帘子把大床和小床隔开。

显而易见,朴实的重机厂劳动人民理所当然地认为:用从厂子里拿回来的铁丝,再花上几元钱扯块或薄或厚的棉布或的确良,就可以把屋子隔成两个世界,就可以让自己和已成年的子女拥有各自的隐私,能成功地避免尴尬。

这是丁东头一回这么晚还逗留在秋家,再几次低声向秋表示自己想回去被秋阻止后,他只能坐在小板凳上没什么滋味地看起了重播的春晚。

秋把电视的音量调得很小,秋父的呼噜声时不时地从帘子后面的那个世界传过来,于是丁东也时不时地把目光投向棉布帘子,看着变换的电视画面在帘子上形成变幻的光影。

“冷不冷?”秋凑过来低声问。

丁东摇头:“还好。”

“要不要暖暖?”

烧蜂窝煤的铁炉已经封火,怕冷的秋早已脱了牛仔裤穿着秋裤进了被窝,毛衣也已脱去,穿了件秋衣套了羽绒服半靠在床头看电视。

丁东犹豫着看了看棉布帘子,终于忍不住侧身,把右手伸进被窝里取暖。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看了会儿电视,此时秋已经脱了羽绒服整个人躺进了被窝,丁东的手也不再冰凉。

也许是盎然的暖意,也许是晚餐时喝的那两杯酒,暖意沿着丁东的手上升、上升,游走在他的身体里,游走在他的脑子里。

热力学第一定律表明: 在一个封闭系统中,能量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它只能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或者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另一个物体。

于是丁东的手开始游走:从秋的手到秋的腰肢、秋的腹部,从隔着秋衣到不小心碰触到因秋衣皱起而裸漏在外面的肌肤,然后又装作不经意般而又小心翼翼地直接贴上秋细腻的肌肤,直至停留在秋温热的腹部。

热力学第二定律又指出:指在一个孤立系统中,熵(衡量系统混乱程度的物理量)总是趋于增加,或者说系统总是趋向于从有序状态转变为无序状态。

此时丁东就两眼盯着电视,脑海里一片混乱……

To be ,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当丁东突然清晰地意识到秋不知何时已把秋裤脱去,下面只是穿着一条内裤的时候,理智的大坝便一下子溃了堤。他保持着别扭的姿势:侧着的上身挺直,一边把头扭向电视机方向不敢回头,一边努力把手向下、向下,直到那传说中的伊甸园。这短短的一段路程丁东觉得自己走了20年……

丁东的泪水涌上来,温暖而湿润。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世界仿佛抽离而去,他死死盯着电视,秋一只手不停地在遥控器上胡乱地按,电视在不停地变换频道,相声小品戏曲和电视剧的画面在棉布帘子上不断地映射出各种奇形怪状的阴影,仿佛一幅幅光怪陆离的蒙太奇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