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月底,家门口的小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绿荫蔽日,冬季的荒芜萧条完全没有了踪影。一切的一切都是新的,所有的所有又都是年复一年的重复。
虽然气温还是很低,但在太阳照得到的地方,林木间已经有了夏日的气息,温热的风带着草木的湿气和小蚊虫不时地扑向面颊,让我想起儿时的山间小道。
在我不算太长的乡下生活里,那些崎岖狭窄的山间小道对我并不友好。我体弱又笨拙,脚下的石头总是膈得脚痛,一不小心跌倒,还没有长出茧子的手下意识地撑在地上,定会被石子膈出满手的血印。若是情急之下抓了路边的草,那些长满毛刺的叶片定会将手划个稀烂,因为我做不到抓住不松手,总是一痛就顺着叶片将手松开,于是那些痛划过手掌直达头顶,让人不由自主的打个哆嗦。而进入后山必须经过的鹞子岩更是让我畏惧。那是从后山进入深山的垭口,一侧是大约几十米高的悬崖,绝壁上凿着两行脚窝。进山时,打柴的人手脚并用,背朝悬崖逐级而下。返回时,打柴的人将担子横放在后颈,与两肩平行,再手脚并用地爬上垭顶,一个不小心便会人柴一起跌下垭去。在我有限的几次打柴经历里,每一次都是小伙伴们帮我将我的担子挑上垭顶的。那时的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他们从未嫌弃过我给他们增加的危险。那些山林树木一直都在我的童年生活里,而我却从未真正与他们亲近。
离开家乡以后,那些大山小路却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变得梦萦魂牵。中西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会让我生出对大山的无限向往,那是我曾经用一双稚嫩的小脚试图探索的地方,也是我的祖先用一双双赤脚,一双双草鞋走完一生的地方。
读李娟的《羊道》,年轻的母亲在游牧之路上诞下孩子,风雨中在马背上继续前行,去经历刻进生命的艰辛。“她盛装跋涉在祖先的道路上,无可选择”。如此动人心魄的句子或许只能来自另一个曾和她同行的、外面世界的女子。当年父亲一双赤脚走入京城,便意味着他也将他的后代永远地撤离了这世代的道路与艰辛。多年以后,时代的改变也让家乡的后辈们不再需要重复这样的道路。当年令人胆寒的鹞子岩已经被夷为平地,水泥路在群山间蜿蜒。祖先们走过的路已经远去,一起离开的还有他们曾经历的艰辛。
此刻,大洋另一岸的平原上春意正盛,林间小道平和温暖,小鸟的鸣叫不时地打破宁静,提醒着人们着时光和生命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