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 “国民第一菜”

sw7799 (2025-12-04 02:00:10) 评论 (2)


这道菜非官方认证,却全民共识 !专业评选菜单里肯定没有它,但是单论普及度,亲和力,家常气息,经济实惠角度来讲,它太亲切,亲切得像家里合脚的旧拖鞋,虽登不得大雅之堂,实则不可或缺。无愧于最能代表中国日常饮食的 “国民第一菜”。它就是西红柿炒鸡蛋。北京孩子管它叫“胸柿炒蛋”。

好多人学会的第一道菜就是它;好多人不说天天吃,但一定是经常吃它;好多人请外国友人吃饭,也一定有它,以至于它成为中外民间友谊的一道风景线了。

它和其他“特色地域菜”比算个啥? 北京烤鸭、四川火锅、上海生煎、陕西羊肉泡馍,广东烧腊……说它们都是“地域大将军”不为过,但番茄炒蛋却是“全国皆兵”,不论您是拿它就米饭,拌面条,下馒头,它都能轻松地在十几亿人口里打满五星好评。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十几亿人口的日常里,它以“普通”服人,也以“普通”感人。

虽说是西红柿+鸡蛋,可却不是1+1=2那么简单的。今天就来讲一讲西红柿炒鸡蛋的前世今生。

先说鸡蛋。这东西,被中国人变着法儿吃了怕有两千年不止。西汉那会儿的《盐铁论》里就提到,当时已经出现了“韭卵”一菜。后人推测,这道“韭卵”跟《礼记》中提到的“韭以卵”一样,估摸着就是韭菜炒鸡蛋的祖宗。

千年前的《齐民要术》中,明明白白记着炒鸡蛋的法子:“打破,着铜铛中,搅令黄白相杂。细擘葱白,下盐米、浑豉,麻油炒之。”《齐民要术》对这一道炒鸡蛋的评价是“甚香美”。翻译成咱老百姓的大白话儿,就是:鸡蛋磕破喽,搁铜锅里搅和匀了,切点细葱白,下大盐粒子、浑豆豉,拿麻油那么一炒!嘿,那滋味儿——“真他娘的又香又美!”

听着是好,可细琢磨之下,铜铛、麻油,哪是寻常百姓家使得起的?再者,锅那会儿都还没普及,直到宋代以后才慢慢走进千家万户。炒鸡蛋这香喷喷的吃食,竟也憋屈了好些年月。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冶炼技术的进步,炒鸡蛋才随之普及。比如明代《金瓶梅》里描写李瓶儿吃饭的时候,就有一道菜是摊鸡蛋。

至于咱们的第二主角“番茄”来得较晚,明万历年间才顶着“蕃柿”的名头在华夏露脸儿。这红彤彤、圆溜溜的果子,漂洋过海从美洲来。路径有好几条:传教士带着的,南洋华侨引进的,也有从北边沙俄地界儿溜达过来的。

来了是来了,可大家只当它是个“看果儿”。《群芳谱》里夸它“红艳可观”,谁也没想着往嘴里送。这一耽搁,就是小三百年的光景。到了光绪年间,各地文献笔记里还写着“可玩,不可食”。您说怪不怪?好东西摆在眼皮子底下,硬是认不得。

清末民初,城里头洋人的馆子多了起来,番茄在那红彤彤的酱汁里唱主角。城外种菜的农人瞅见了商机,便在近郊辟出地来种番茄,专供西餐馆。这东西皮实,南北不论啥地方都能长,渐渐地,城里菜市也能见着它鲜亮的影子了。

老舍先生在青岛教书时写的文章《西红柿》和《再谈西红柿》中提过番茄,说是“一毛钱可以买一堆”,便宜得很。可吃法呢?生吃,嫌它有股子“青气味儿”;煮熟了,又“屁味没有,稀松一堆,没点‘嚼头’”。天真又孩子气的老舍先生,他不喜欢西红柿,就说人家不瓜不果不菜,是带着狐臭的美人儿。他那时能吃到的番茄菜,也就是裹了番茄酱的茄汁虾仁,正经的西红柿炒鸡蛋,还没影儿呢。

但在天津卫的老饕们,却流传着一段掌故,说是跟“末代皇帝”溥仪沾边儿。

话说溥仪被“请”出紫禁城,落脚在天津张园、静园那些个租界里的宅子。宫里带出来的排场虽减了,吃食上总还想寻点新鲜。天津卫华洋杂处,洋货来得便利。一日,御膳房(其实也就剩几个伺候惯了的旧人)得了几个红得透亮的番茄,据说是洋行刚到的鲜货。管采买的小太监看着稀罕,也学着西餐的法子弄了点回来,心里直打鼓:这玩意儿,万岁爷能认吗?

有个略通点“番菜”的御厨(也有说法是皇帝自己琢磨出来的),琢磨着不能光拿这洋果子做酱。他想起了常吃的炒鸡蛋,那是最稳妥的。鸡蛋金黄,番茄红艳,搁一块儿炒,颜色先就好看!再者,鸡蛋吸味儿,番茄酸甜,说不定能搭上。油锅里“刺啦”一声响,鸡蛋液下去,蓬松成块,盛起备用。再下点油,把切成月牙瓣的番茄倒进去煸炒,炒得软和了,渗出红润润的汁水来。这时再把金黄的鸡蛋块倒回锅里,颠两下勺,撒点盐,齐活儿!

传说里讲,这厨子心里也没底,战战兢兢把这盘红黄分明的菜端了上去。没成想,溥仪在天津住久了,口味也开了,尝了一口,竟觉清爽开胃,酸甜适口,连说“不错!赏!”。 底下人得了彩头,这菜便也出现在小朝廷的饭桌上了。

天津卫里消息传得快,说书先生嘴里就添了新词儿:“静园里,废帝尝新菜,红果炒黄云”。这“红果炒黄云”,指的就是番茄炒蛋。自然,这是民间附会的趣味,当不得真史。御厨未必是首创,溥仪也未必真点了头,但这故事在天津码头流传,倒给这道后来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菜,添了一丝传奇的市井烟火气。

真正让番茄炒蛋在街头巷尾、家家户户灶台上立住脚的,还得是咱老百姓的智慧。大约在四十年代,汪曾祺老先生在昆明就吃到了。他在书中形容道:西南联大旁边的小饭铺,大师傅手脚麻利。鸡蛋打进碗里,“嗒嗒嗒”筷子搅散,油热了倒下去,“哗——”一声,瞬间膨起,炒得极嫩,黄灿灿一大块一大块的,用铲子划拉开。番茄呢,不用酱,就用新鲜果子,快刀切片或切块,下锅急火快炒,断生即可,还保留着点鲜番茄的清气儿。也可炒得软烂,汤汁充足。最后两者合璧,颠勺拌匀,红是红,黄是黄,汁水裹着,盛在白瓷盘里,看着就清爽喜人。夹一筷子,鸡蛋嫩滑带着油香,番茄微酸带甜,汁水丰盈,拌着热米饭,唏哩呼噜下去,是战乱年月里难得的熨帖滋味。

谁能想到呢?一枚古早的鸡蛋,一颗漂洋过海的番茄,各自走了两千年的路、四万里的程,一个困于锅灶油薪,一个囿于眼光见识,最终在中华大地上最寻常的烟火灶台间相遇、相融。碰撞出这红黄分明的家常一味。这两千年的等待,这两千年的修行,这万里的相逢化成的盘中美味,绝对是值得的!

我家也是如此。讲究不多,步骤不繁:鸡蛋要嫩,番茄要出汁,盐要恰到好处。“恰到好处”这四字,说来容易,做来不易,得有耐心,也得有爱心。它普通到每周至少吃一回,却普通得珍贵。因为普通才敢常吃,因为常吃才生出牵挂,因为有了牵挂才显得珍贵。

娃娃吃饭的道理尤其朴素:不需要理由,好吃就埋头吃。于是这“胸柿炒蛋”竟成了我家娃娃下饭神菜之一。想想也对,天下珍馐各有前途,但凡能让人端坐、筷下生风、不急不躁吃完一整碗饭的菜,还需要什么封号?

只要红黄分明、酸甜适口、鸡蛋软嫩、汤汁丰盈,就够了。够普通,也够满足,够日常,也够人间。

“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若一定要给它封一个身份,那应该是——日子本身。

外篇闲话:从2004雅典奥运开始,中国代表团首次在开、闭幕式礼服上大面积应用红,黄两色的搭配。像极了“胸柿炒蛋”式的队服,透着那么股子熟悉又亲切的“咱家的味儿”。隔着屏幕,我都想撒一把翠绿的葱花上去,您说逗不逗?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