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寂静的街头上只有环卫工人在扫马路。还有就是从对面清河镇搭早班渡轮过来卖菜的农民，他们挑着沉重的菜筐晃晃悠悠地走在街边人行道上。
初秋的清晨，凉爽的江风吹散了我的长发，坐在彭强的摩托车后座上，我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从后抱紧他的腰，并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摩托车 “ 轰隆隆 ” 地一路穿街走巷地飞奔到渡轮码头附近的江堤边，停好车后我们面对面的站在风中。彭强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钞票塞在我手里，又将我衬衣胸前的钮扣扣到脖子上，低声地嘱咐道：“ 早上天凉，别感冒了。” 然后双手捧着我的脸用力亲了一下我的嘴唇，俯首在我耳边悄悄地说：“ 你在平时也要将所有的钮扣都扣好，不要让别的男人的眼睛占便宜。还有就是钱里面有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们厂供销科的电话号码，不要直接打电话找我，不然会在瞬间传遍全厂，有事你找小江联系，他会立刻告诉我的。记住了？技校的事你想好了也尽快告诉我一声。如果不想上学，我也会帮你去工厂上班，总之就是你想好了就打电话找小江。”
我默默地点头，不好意思拿钱，便要塞进彭强的裤口袋，被他用目光止住了。彭强小声地说：“ 快收回去，有人在看你呢。另外不管你什么时候来江州先打电话给小江，我会来接你的。都记住了？”
“ 记住了。“ 我轻轻地回答道。在彭强的眼睛里我看到自己的影子，心里实在是一百个不愿意离开他却又不得不放手。彭强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柔情，他紧紧地拥抱了我一下，那一瞬间我感觉好像是生离死别似的难受，为什么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飞过的流过？
彭强转身跨上摩托车并发动了马达，回头深情地看了我一眼后便飞奔而去。我站在人行道边恋恋不舍地望着彭强离去的背影，晨风鼓起了他的外套露出了结实的后背，我的心也从此被他带走了。相思只恨难相见，相见还愁离别君。
走在回家的乡村小路上，初升的太阳温暖地洒在我的身上，鼻孔里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耳朵里久久地回响着彭强的甜言蜜语，脑海里全是他的音容笑貌，反复地回味着昨夜度过的难忘时光，就像是作了一场大梦似的。
这是我第二次在外一夜未归。第一次是在乡政府小秘书阿星的宿舍里，那晩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回家时心里吓得直打鼓，仿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一夜未归。好在当时我的父母亲是睁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问我晩上在哪里落脚？或者他们都猜到了。
这次我从江州回来的时候脸红了，因为心里有鬼。没有一个人问我昨晚上在哪里安身？就好像我根本没有出过家门一样，当然也没人拿正眼看我，如今家里有我或者无我没有什么差别，即然是这样子那就省心省力了。我太累了，和衣倒床睡了半天才爬起来，扛起锄头独自下地干活。
晚饭后妈妈走到我的房间里，关上房门后满脸忧愁地说：“ 兰儿！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千万不要脑瓜子一热的跟那个江州男人乱来，要是怀上孩子了抠都抠不出来的。不但丢你的脸，我们做长辈的也没脸见人了，好男人找老婆都会找规规矩矩的姑娘。”
这样的话对一个未婚的女孩来说实在是很重的，我惭愧地低下头不敢做声，妈妈是在给我敲警钟啊。
长这么大的我口袋里几乎没有存过钱，有那么一回收了三十六块钱，还没有捂热就买了条裤子给了对方，真正是哪里来哪里去，后来分手时人家又硬是将这三十六块钱坚块地要回去了。现在我的口袋里又有钱了，人们常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我觉得自己这回坏了做人的底线。
好人需要爱，坏人更希望有人爱。我也看出了彭强是真的对我好，虽然明知他有妻女，想都不敢想彭强会离婚娶我，自己和他没有法律上的关系，上不了台面，当然是道德上的台面。
道德是约束个人的行为，法律是约束众人的行为。我在道德上被人声讨了那么多次，总觉得自己是冤枉的，如今弄假成真，一切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我对彭强由恩生爱并以身相许，和他已是一个枕头上的知已了，也成了名副其实的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了，这不就是一巴掌甩出去，却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么？
饭不是白吃的，对帮我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要是我靠着彭强的关系去江州上学或者上班，那么之前周叔造的谣言就稳稳地坐实了，这样一来我真的是个作风不好的坏女人了。大树底下好乘凉，彭强也许能为我遮风挡雨，同时也将让我不见天日的活在他的阴影里。我的父母亲也因此将遭受着别人在他们的背后叽叽喳喳地议论的耻辱，他们活在世上多久就得听多久，这个代价太大了，我不忍心啊。口袋里装着彭强给的钱让我寝食不安，问心我现在有愧了，因此上技校的热情凉了半截。
一个已经适婚的女儿呆在家里惹事生非，做父母亲的一定非常为难，好像不把她赶紧地嫁出去，他们就会发烧感冒似的头痛。
我晓得脸皮非地皮，我也知道做人要有良心，我不但要捍卫自己做人的起码尊严，我也要维护父母亲在世人面前抬头挺胸的尊严。我为连累父母亲而愧疚，另一方面我又因不能和彭强在一起而难受不已。
人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人与动物的最大区别是：人有梦想。当梦想破灭，当灵魂在现实中无奈地挣扎着的时候，会去寻找精神上的寄托，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我明知自己和彭强的来往会招很多人的恨，却忘不了他，感他的恩并思他的情意，心里处处都是他的影子却又不敢去找他，舌头底下压死人呐。思前想后，为了父母亲的尊严，为了不破坏彭强的家庭，我忍痛决定放弃去江州上技校，这意味着自己放弃了跳出农门的大好机会。
良心是做人的底线，它监视着我们别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来，它让人将心比心的不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我是如此渴望再见到彭强，这念头犹如鱼钩一样日夜勾住了我的心和魂儿，我甚至特别渴望去江州，那是彭强生活和工作的地方。我想象着自己走在江州城里，和彭强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我的眼睛里看到的一切彭强的目光也许停留过。江风轻轻地吹拂着我的脸，也许同样的风声在彭强的耳边路过。彭强！我是多么地想念着你，抬头想着你，低头想着你，闭上眼睛想着你，睁开眼还是想着你。想念你搂着我吻我亲我，想再一次听到你说想我，想要再次感受被你爱着恋着的甜蜜滋味，可良心又将我的双脚牢牢地拴在家里。彭强！我每天睁开眼睛就想到你，你就是我心中的太阳啊。
我在情天里恨海，在相思中度日如年，可当我睁大眼睛看到父亲苍老的背影和母亲满脸的皱纹，艰难的岁月在他们的身上和脸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我是越发的问心有愧了，收回迈出大门的双脚，但还是不能够收心。
恨自己懂事太晚了，我不忍心再在父母亲的脸上添加皱纹，在他们的头上增添白发，不忍心看到别人戳我父母亲的脊梁骨。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我不能再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儿。
我的良心在受折磨，我的名声被自己的一时冲动毁了。因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去江州找彭强的事已经被周宁的姨妈李司珍在村里传遍了，可想而知我将要面临的困境。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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