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抒怀(十五)永远铭记刘国正先生的谆谆教导

李培永 (2025-08-13 03:53:18) 评论 (0)

八十抒怀(十五)永远铭记刘国正先生的谆谆教导

1982年9月,华中师大一附中老校长袁福,推我走上了语文教改之路,开始参加人民教育出版社(以下简称“人教社”)的分编型教材《阅读》和《作文·汉语》改革实验。人教社副编审刘国正先生负责这项改革实验。当时,在全国各省市四个省重点中学开始试教这套教材改革步子最大的教材。一年后,在学校专职指导实验教材改革的汪厚铎老师的具体帮助下,我总结了执教《阅读》和《作文·汉语》的做法和体会,写成《试教初步》。文章备受刘国正先生和该社《课程·教材·教法》研究所所长、初中《阅读》责任编辑张定远先生的关注,张定远先生把我的《试教初步》发表在该所编辑的《试教资料》上,发给全国各省市教研室,并通知湖北省教研室转告我,带300份《试教初步》到洛阳参加会议。

8月1日到洛阳,当晚,省教研室教研员张良谟老师带我,去面见刘国正和张定远两位先生,当时在先生下榻的酒店客房,还见到了两位人教社的特约编辑,北大附中副校长、语文特级教师章熊先生和北京市著名语文教师张必锟先生。张定远老师握着我的手问了我的年龄后,非常高兴地说:“年轻人努力吧!你写的《试教初步》很好,我们已经在《试教资料》(五)向全国各省市发出去了。你好好准备一下,后天,给你三十分钟时间,在大会上再讲讲吧。”第一次实验教材洛阳会议上,面见四位语文教育的前辈,近距离地聆听受益终生的教诲,并接受张定远先生的安排,在大会上发言。我真是太幸运了!

1984年,在兰州会议上,大会秘书长张定远先生又让我作大会发言,汇报了我们实验班的课堂教学改革的做法及效果。会后,国正先生对定远先生说:“我们是不是要找个时间,去培永那里看看那些可爱的孩子们呀?”定远先生高兴地说:“好啊!我来安排吧。”

1985年6月3日上午,国正先生和定远先生在湖北省教研室彭慧敏主任的陪同下,亲临我们实验班听了学生的汇报,定远先生代表国正先生讲话,充分肯定我们实验班取得的成绩,热情鼓励学生继续参加高中改革实验。

1985年8月,国正先生在青岛初中分编型教材改革实验总结大会上,表扬我们实验班取得的丰硕成果。

1986年8月,在太原,国正先生与高中《写作》责任编辑王连云老师商定,拟调我赴京,参加初中《作文·汉语》修订工作。

9月22日,到人教社报到当天,王连云老师就告诉我,国正先生去西山八大处参加全国教育工作会议,得到28日会议结束才回来。

没有想到,24日晚饭后,我在人教社大院散步时偶遇国正先生,急忙上前握手问好。先生笑眯眯、亲切地说:“住在这里还习惯吧?等我开完会回来,我们再好好谈谈啊!”要分手时,先生又说:“刚看到第九期《人民教育》上你的那篇文章,写的不错,以后还要多写啊!将来出书,我为你写序。”

29日上午,国正先生参加了第一次修订工作会议。他说:“我们人教社的这一套初中实验教材,第一轮全国大规模实验已经结束了,实践证明了这套教材的可行性,编辑体例的科学性,为了把这套教材编得更好,以便明年在全国正式开始使用,我们决定进行修改。现成体例基本不变,主要根据执教老师和实验班学生的意见,对有些单元的内容、例文、单元练习题等进行修改。修订后,《作文·汉语》拟定名为《写作》。为把这项工作做得更好,我们人教社建国以来,第一次聘请第一线的老师来参加修改,就是今天在座的:北京的张必锟老师、江苏的朱泳燚老师和湖北的李培永老师。他们也都是我们的老朋友了。一个月时间确实有点紧,希望大家抓紧时间共同努力完成任务。”国正先生听取了修改工作进度汇报后,请张厚感副主任、王连云责任编辑,一定要安排好三位老师国庆节期间的娱乐活动和生活。

10月4日晚饭后,在大院散步途中又遇到国正先生。他鼓励我要一篇接一篇地写,并嘱写好后给他看看。我感谢先生对我的关怀。他希望我苦攻十年,争取有所造就。

10月11日 晚上,来北京出差的上海《语文学习》主编范守纲,也住到人教社招待所了。他请我和朱泳燚两人,陪他一起去看望国正先生。听国正先生与他谈语文教学问题,国正先生特别提到前不久,与吕叔湘老先生的谈话。范老师的职业敏感真是了不起,立即问先生:“您与吕老的谈话有录音吗?”先生笑着说:“可以借给你听一听,明天上午一定要还给我。”范老师连声说:“谢谢谢谢!明天早上八点半送到您的办公室。”

与先生临分别时,朱老师恳请先生赐墨宝一幅,我也请先生再赐一幅。先生欣然应允。范老师接着说,那就明天早上八点半在办公楼大门前一起照张相吧!

一群男人和女人站在门前AI 生成的内容可能不正确。

(左起:朱泳燚、范守纲、刘国正、李培永)

真是没有想到!第二天早上,我们三人如约去办公大楼,远远就看到先生已经站在那里等我们呢!照完相,先生把他昨晚写的条幅送给我和朱老师。

送给我的那幅墨宝,是先生给张中行先生的《作文杂谈》一书写的《序》中那首诗:“若谓文无法,绳墨甚分明,暗中自摸索,何如步随灯?若谓文有法,制胜须奇兵,循法做文章,老死只平平,习法要认真,潜心探微精,待到着笔时,舍法任神行,谓神者为何?思想与感情,瞻彼春鸟鸣,无谱自嘤嘤。”

男人和女人站在一起合影AI 生成的内容可能不正确。

(国正先生1991年到海南参加农垦中语会时,在我家书房。)

牢记国正先生的谆谆教诲

1985年9月3日的复信:

培永老师:

来函敬悉。

语文教学必须改革,你有改革的大志,而且扎扎实实地在实践着,积以时日,必见成果。中间出现一些曲折,应在意中。且高中试验另换新班,固然增加了困难,但也会多一点经验,望快然当之。

征途何处无风雨,更望花繁桃李枝。仅以此二句相赠,匆匆,祝

教安。

国正

九月三日

我谨记国正先生“快然当之”,开始抓紧高中重组的教材改革实验班的各项工作,在湖北省教研室教研员张良谟老师的指导下、在语文组吴六林、陈治平、黄伯宜老师的具体帮助下,很快就步入正轨。

1986年1月3日刘国正先生给我的一封回信:

培永老师:

信收到。很高兴。

在西安,得知你班学生“参加”高考,取得好成绩,这很有说服力,我听了很受鼓舞。你信中又说,除王江外,又有一位孙燕同学写了一部中篇。这即是说,不光普遍成绩好,而且出尖子,你教学的成绩是显著的。

可惜你至今未写出一篇短(三四千字)而有力的总结经验的文章,在西安我曾请老彭同志转告你,并以支持,不知文章写得怎么样了?你交给青岛会议的那篇,虽提炼不够,也有了较好的基础,望在此基础上较快地写出一篇东西来。

新年向你祝贺,并请代为问候试验班的全体同学,希望他们同老师密切合作,认真学习,在新的试验中创出更好的成绩!

国正86 .1 .3

(国正先生说的“那篇”文章就是《敢说·多说·会说》,1987年我带着这篇文章,到广州参加全国中学语文教学研究会第四次年会,得到国正先生和其他专家的好评,文章还被选入《语文教学改革新成果选粹》(广东教育出版社)。国正先生信中说的“老彭”,是我们湖北省教育学院副院长、省教研室彭慧敏主任。)

1990年,我们应邀调到海南省农垦中学,举家南下到海口市。当年暑假在承德召开的一次全国语文教改会上,我向国正先生汇报了我的决定,他非常支持,并交给我一个重要任务。他说:“现在全国各省中学语文教研会都已经成立了,海南刚刚建省,语文教研会还没有成立,你去了之后,想办法推进一下这项工作,帮我这个全国会长的忙吧!”

我不忘国正先生的重托,到海南后就抓紧联系相关人员。通过我们农垦总局教研室吴多雄主任,找到时任海南省教研室主任田厚谦和海南师范学院中文系的林中伟老师,还有海南中学教导主任、语文高级教师吴荫华、杨俊良等,积极筹备一年多,终于完成了任务。

海南农垦总局中学语文教研会成立大会时,邀请国正先生去海南讲学。先生欣然应允。

为了到海南讲话更有针对性,先生于1991年1月25日回信:

培永同志:

来函敬悉。

昨日定远同志告我,你在电话里同他商量,时间改在五月十日。我在五月上半月尚无安排,现在看来当可成行。但日期尚遥远,不知会有何变化。可初步定下来,只要没有决不分身的要事,我定前往。

一、讲,务求解决些问题,有较大效果,这是个重要问题。我不了解海南的情况,要请你帮助。我设想有两个题目,可讲其中之一。

(一)介绍我社编写的九年义务初中试教教材,结合着讲一点教法的改革。

(二)讲一讲阅读教学、写作教学或教法的改革。讲这三个问题中的一两个。请你考虑,哪个更切合那里的需要,并给我一些情况介绍(现状或存在的问题等)。

考试问题是大家最关心的,但我不能讲。我十多年来,未过问这方面的事,实在无话可讲。

我拟准备一个讲稿提纲,可印发。讲一次,不超过三小时。

二、我因渐老迈,视力很差,出远门生活不便,老伴儿李阿龄同志不放心,总是与我同行。去年秋到常州和深圳,都是同行的。这一次,也要靠她照顾。但此行花费很多,不能过多加重你方的负担。花销最大的是来往飞机票费。这部分,由我自己负担。在琼食宿,由你们负担。左右我也要住一间房子,不知意下如何?

三、我四月下旬要到桂林参加一个全国性的诗歌研讨会,不知桂林到海口可有直达飞机?盼复。

握手。

国正拜年

问春节好!

一月二十五日

1991年5月,国正先生到海南参加农垦总局语文教研会年会,农垦系统一百多所学校的近千名语文老师聆听了先生的学术报告,深受教育。

1991年8月,我到旅顺参加全国语文教研会,与国正先生分别那天晚上,我们促膝长谈后,先生给我写了两首赠别诗:



赠言

一溪初进万花明,

渐怯孤蓬风雨声,

颇怪渔人迷路返,【注】

舍舟大可试攀登。

赠别

不唱阳关怨别离,

江湖相望益相倚,

它年重会为君卜,

定是春光烂漫时。

【注】《桃花源记》载刘子骥寻桃花源迷路而返,惜其功亏一篑也。

感谢国正先生一直鼓励我在语文教学改革的路上不断进取,尤其在我遇到挫折时,及时开导,我才不至于“迷路”,才没有功亏一篑!才有今天“春光烂漫时”的“花繁桃李枝”!

1992年在温州雁荡山,参加全国中语会召开的语文教改座谈会。国正先生回京后又赐我一幅墨宝:



感谢国正先生每次见面不仅耳提面命,而且恩赐墨宝,让我坐在书房,就像在大师身边亲聆謦欬,如沐春风!愿国正先生健康长寿!

【附录】国正先生托我帮他买《景苏园帖》

1986年6月2日,星期一早上,去传达室取回最近几天的报刊和信件。第一眼就看到了“人民教育出版社”的特制信封,是国正先生寄给我的:

我就在传达室,给湖北美术出版社打电话咨询,得知该社正在出售《景苏园帖》,立即预订一套,下午去取。遵照国正先生嘱咐,即”驰函”报告。国正先生心情急切,收到回信后,立即来信:

国正先生遒劲有力的硬笔书法力透纸背,不仅展示了先生“尊苏术”“爱苏书”的情怀,而且一句“千万航空挂号”的嘱咐,淋漓尽致展现了著名书法家爱字之心,生怕宝贝得而复失。如今习惯了“快递”生活的年轻人,真是难以理解那个年代“航空挂号”是多么重要而且快速的传递方式啊!

国正先生收到《景苏园帖》“大喜”之情,跃然纸上。

不久,我又收到先生的大作《<景苏园帖>及其他》。

《景苏园帖》及其他

前年曾到黄州,得觉东坡赤壁遗迹。颇怪江山平远,所谓“乱石崩云,惊涛裂岸”者竟不可得。据说江流已经北移,不在当年东坡泛舟的位置了。面对滔滔不息的江水,不免有古今之慨。

但《景苏园》的苏书石刻虽然已历百年,几经沧桑,却仍完好无损。我漫步园中,看着一方一方的石刻,如接苏公于千载之上 ,那高唱“大江东去”的豪气,那与水月共适的逸气,如在目前。当时就想,如果能弄到一套拓片就好了。但为了保存文物,拓,已不允许,只是想想而已。

不料今年传来佳音,说是湖北美术出版社已将《景苏园帖》影印出版。急托好友购买,航空寄来,如今摆在我案头的,印制十分精致的厚厚的两大本就是。

苏书所谓”刚健含婀娜”者,书艺是极高的。但我于书法,,并不是罢黜百家,独尊苏术。我的爱苏书,另有原因在。古代的书家大体上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纯然以书法见称;另一类是不但书品高,文品、人品也高。苏轼属于后者。我偏爱后者,因为于书法之外,可以揣摩其文,可以想见其为人,有无穷的韵味。

这《景苏园帖》中,我最爱的是《定惠院月夜偶出》两首诗的草稿。用石刻本同我旧藏的墨迹影印本比较,影印本要精彩得多,回想在故宫曾见到的墨迹真本又比影印本精彩得多,石刻仅存形似而已。这个草稿,不写诗题也不写姓名,改动很多,而且少最后两句。“盖当时月夜徘徊,至此稍停歇而成,后遂未登录”。翁方纲的猜想可能是确实的。就书法论,是不经意之笔,不衫不履,妙处天成,可追颜鲁公的《争座位帖》和《祭侄帖》。就诗论,两诗是苏公的佳作,改动之处可供玩味探索。如诗中有“忆昔扁舟溯巴峡”一句,看草稿得知,初稿是“十五年前真一梦”,勾去,改成如上的句子,而且“扁舟”作“还乡”。据此,可以断定,所谓“扁舟溯峡”,指的是治平三年苏公护父丧归蜀过黄州。

我喜爱这类手迹,见到的却很少很少。大约这类手迹存留于天壤间的已是吉光片羽了。但,由此我想起了今年春天的一次好运气。

烟花三月下扬州。正是农历三月间,披一襟细雨,我到了扬州。且不表瘦西湖桃红柳绿,也不表扬州包子味美价廉,单表游史公祠的情景。陈列室摆着许多今人的书画,都只平平,独有一副史阁部手书的楹联墨迹吸引了我。那是几百年前故物。那字,是龙飞凤舞的狂草,带有明人特殊的风采,书格很高,当在祝允明、王觉斯之上。那联语更是非比寻常,道是“涧雪压多松偃蹇,崖石滴久石玲珑”,包含着耐人寻味的生活辩证法。史公之所以能够大义凛然,临危不惧,我想同参透这哲理是大有关系的。梅花岭上的梅花已经开过了,这两句联语比梅花还要謦香百倍。

我用笔记本把这联语抄了下来,一边抄一边想,如果能得到一个影印本就好了。可惜至今佳音杳然。但《景苏园帖》的如愿以偿,增加了我的希望。影印出版消息的到来——自然是以楹联的原式精印,印章是红色的——也许就在明天早晨吧。喂,老伴儿,明天早点叫醒我。

                                                                一九八六年六月《中国旅游报》八月五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