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周日晚上我让托马斯回家去陪老婆。我的伤势已经不需要人陪了,而且有他留的武器,我也可以保护我自己。托马斯想了想就答应了,告诉我他给工人放了两天假,周一不会有人打搅我,他周二一早就过来。
周一上午我给我的老板打了电话,告诉他我车祸的情况,另外要求请一星期的病假。上周我还没太清醒的时候让托马斯给我的经理打过一个电话,现在我需要走一下请假的手续。
我的经理讲了一番例行的安慰客套话以后,对我说:“我已经看到你把年底高峰期船运需求的估算做好了,预算和备案也上交了,最近就没什么紧要的事了。你不如干脆休息两个星期吧,好好养伤。”
我说:“老板啥意思?”
经理说:“你上周五没来,咱们办公楼的一层卫生间水管破了把一层都淹了。管理公司紧急找人来修,发现一楼管道层里有霉菌。据说房东以前知道但没有维修,只是换了一家物业公司。现在咱们公司的律师正在研究起诉房东的事。在清理霉菌的期间原来在一楼的同事都搬到二楼和咱们三楼,只有四楼没有加座位。修完了一楼还要检查其他楼层,一个星期不知道能不能搞完。你就在家歇着吧,你来上班我还要给你找座位。”
上周五凯文去我的公寓把我的衣服和充电器都搬到了车间,但是忘了拿我的计算机。那个年代的手机还远没有今天这么多功能,我也没花钱去买什么Ipod之类的东西,又不好意思让凯文再跑一趟。所以白天在车间里闲的没事,就转来转去看托马斯的那些设备。他机床不多,但是有一个相当先进的小型数字加工中心,很适合接量少而复杂程度高的订单。
吃完午饭我又在车间里溜达,一边想明天让托马斯带我回趟家把车开过来,这样我可以去附近买些吃的或者副食之类的自己做饭,冰箱里的半成品实在难吃。
正溜达着,忽然听到外面似乎有车开过来的声音。我赶忙跑回卧室把格洛克拿到手边,然后盯着闭路电视的屏幕。从监视器上可以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车间门口,车窗的贴膜很黑,没有人下来。我有些紧张,顺手把子弹推上了膛。
这时又有一辆灰色的本田SUV开进了视线,停在了黑车旁边。这个车的牌照号我认识,是托马斯的车。
看到托马斯从车里出来,黑车的门也开了,出来的是凯文。我没见过他开这辆车。
托马斯冲着闭路电视的摄像头挥了挥手,就拿出钥匙开门。我把枪放下,然后用屋子里的控制板把大门外面的灯开了又关上,表示我看到了。
两个人一起进到卧室里坐下,托马斯对我说:“凯文找到线索了,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凯文还是象平时一样面无表情,慢条斯理地说:“在迪克被撞的那个路口向南一个街区的地方,有一个带小卖店的加油站,店主有一个摄像头冲着外面马路,防备有人拿了小卖店的东西不给钱。在差不多迪克被撞的那个时间,这个摄像头录到了一辆白色的本田思域,改装过的,保险杠做了运动风格的大包围,符合皮特说的车头特别低的特点。”
托马斯马上问道:“看得清牌照吗?”
凯文点点头:“我已经查过了,车主是一个来自波多黎各的小痞子,以前因为打架被拘留过,但是没有什么大事。”
这个发现有点出乎意料,我们和波多黎各没有任何联系。商量了一下,我们决定一起去这个人的家看一看。凯文说他特意开了一辆没有记录的车,避免被人追踪。托马斯按住我去拿枪的手说:“换成10发的弹夹,带好你的隐藏携枪证。”
小痞子住在东南郊一个看上去乱七八糟的街区,应该不用收拾就可以做拍枪战片的背景。长长的一条街道两边几乎停满了车,凯文很幸运地找到了一个空挡停了进去。接近街道尽头的一家在草地上搭了个棚子,有两个人坐在棚子下面好像在喝啤酒,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
凯文指了指街对面离我们大约4,5个房子的一家:“6137.”
那个房子看上去比别的房子好一点,因为它有一个车库。门口的停车道上停着一辆很久的皮卡,没有思域。
房子和车库的门都关着,我疑惑地说:“是不是去上班了?”凯文摇摇头说:“没工作。”
这时一个路人摇摇晃晃地顺着我们停车的方向从背后走了过来,凯文和托马斯不约而同地把座椅靠背往下一调,人也顺势向下一溜。我在后排没地方躲,只好半躺倒在座椅上尽量躲开窗户。
这时一阵轰轰隆隆的音乐声从我们背后传来,然后一辆白色改装过的思域飞快地从我们身边掠过。我还没反应过来,它已经吱地一声一个拐弯儿急刹,停到6137号停车道上那辆皮卡旁边了。一个穿着花衬衣的小个子从车上下来,锁好车门,然年后开始围着车转着圈地看,好像在检查什么。
凯文和托马斯对了下眼光,象自言自语地说:“不太对头。”
托马斯忽然起身推开车门走了出去,我下意识地“哎”了一声!凯文回头对我说:“嘘!他是去试探一下。”
托马斯慢慢悠悠地走过小个子身边,好像刚看到那辆车似的猛然转身停下,和小个子攀谈起来。俩人对着车指指点点,托马斯还按着小个子手指的方向趴下身去看车身下面的悬挂系统,俩人好像是很熟的一起玩车的朋友。
聊了一会儿,俩人握了握手,托马斯转身向着我们来的方向沿着便道开始溜溜达达地走去。小个子又看了两眼他的车,从兜里拿出钥匙走向房门,完全没有注意到托马斯又走回了来时的方向。我知道托马斯不想从前面街口那两个坐在棚子里喝啤酒的人面前经过。
凯文坐在车里按兵不动,我拧过脖子看着托马斯慢条斯理地溜达到下一个路口,拐进了交叉的另一条街。凯文这才启动了汽车,尽量不引人注意地掉了个头,跟着托马斯的方向拐到了另一条街上。
一上车,托马斯就说:“不是他。他的车上星期二撞了,送到车铺修理,今天刚拿回来。”
说完告诉凯文一个地址,两人脸色凝重不再说话。我猜我们是去那个车铺,但看着两人忽然紧张起来的样子,也只好憋住我的问题,等到了再说。
车子继续向东走,路边开始出现像是戈壁的地貌了。凯文下了高速又走了一会儿,进了一个满街都是西班牙语标牌的镇子。俩人商量着东拐西拐地进了一条满热闹的街找地方停下,我马上注意到在不远的路口就是一家很大的修车铺,边上是一个蛮大的停车场,不时有工人打扮的人从铺子里出来到停车场把车开进铺子里面。
凯文从手套箱里取出一架带长镜头的相机,举在眼前盯着车铺的方向。我和托马斯只能尽量瞪着眼,希望能观察到些什么。
过了很久,我看得眼睛都酸了,但凯文还是无声地捧着相机好像那个大家伙没有重量似的。我干脆不看了,倒在后座上歇着,给自己找的理由是我刚出过车祸,伤还没好。
又过了一会儿,我忽然听到相机的快门喳喳喳地响了很多次。我赶忙爬起来,不顾碰疼了还贴着纱布的胯骨和膝盖。
凯文正在把相机的取景屏幕给托马斯看,我赶忙往车铺的方向望去,有一个打着领带不知道是销售还是经理的人在门口和一个穿工作服的人说话,然后走进了车铺。我伸长脖子去看凯文的取景屏幕,他已经关上了,开始发动汽车。我觉得前排的两个人的表情都有放松的感觉,不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
回到车间的安全房间,凯文把他的相机拿出来,和托马斯一张一张照片的过。但是我却看不到,因为我按照和托马斯的约定,站在开着门的房间外面。
当年我和托马斯第一次说好加入他们的生意的时候,托马斯要我保证两件事:一是如果没有人直接对我开枪的话,不许我开枪。二是在他和别人谈有关“朋友”的事情的时候,我必须去另一个房间。哪怕开着门参与他们的谈话,也一定要在另一个房间里。托马斯说这是为了将来上法庭的时候我可以告诉法官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他们有关“朋友”的谈话。
我站在门外眼巴巴地看着里面的两个人翻照片。终于看完了,托马斯转过头来给我解释:“刚才凯文在修车铺拍到了一个人,是我们的老朋友绝对不会用的一个人。这就说明做你手脚的人不是老朋友指派的,我们就放心了。刚才那个小痞子告诉我他的车一直在车铺,我们很担心,因为老朋友有很多埋在这边的人手,都是以在各种修车铺打工的名义。要是老朋友想要搞我们,事情就复杂了。现在看来是那个新朋友做的,搞你就是威胁我们,如果不给他们供货,也别想给老客户供货。”
我在我们这个小团体里负责的是送货,托马斯的逻辑确实解释的通。不久前这个新朋友派人跟踪皮普,被他发现用枪指着脑袋吓唬了一下。可能后来发现我比较好对付吧。
我的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但他俩已经转移话题了。
凯文问托马斯:“我从阿拉斯加搞回来的那批货后天就到了,这次的量比较大,你要多长时间能清理干净?”
托马斯答道:“如果你上次给我的单子没有变化,我应该可以在下周二完工。”
说完两个人一起转向我:“你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下周三,最晚周四,能出发吗?”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的伤势问题不大,但是我没有车了,这么两天怕来不及买新的?”
凯文说:“这次你可能要开汽车才行,尺寸比较大,摩托装不下。你的老丰田行不行?”
我边想边回答说:“我今天正好请了两周的假,托马斯清理产品的这几天我趁机把我的老丰田保养一下,下周三或者周四跑一趟应该没问题。”
托马斯说:“下周四这个时间也合适,迪克出了车祸以后上周末没有过去,下周四借着病假去看看他的女朋友们正好。”
我觉得他们俩忘了一件事,赶紧指了指凯文手中的相机说:“我们是不是要把这个问题先解决了啊?要是他们在国境那边截我怎么办?”
凯文坐在屋里的沙发上冲着门外的我咧了咧嘴,可能是想做个微笑的表情吧:“老朋友最烦的就是有人打他们货的主意。我今晚就把这些照片发给杰克和吉尔,过不了几天就该在新闻上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