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的星期五

星期五的夜晚總帶著一點松弛與曖昧，像是一場剛卸妝的戲，還保留些微殘妝。那間熟悉的咖啡館，燈光比平日亮些，像特意為夜晚披上一層溫柔的外衣。門口的風鈴輕響，一聲聲敲進人心裡，仿佛在提醒：這是週末的開始，也是故事的開場。

靠窗的座位，一個穿著運動服的年輕人正低著頭啜飲咖啡。他的動作很輕，像怕打擾誰似的，眼神卻不時地望向窗外。那種期待不是尋常的等待，更像是和時間打賭——賭那個人是否會出現在熟悉的街角。窗外是慢慢墜落的黃昏，街燈一盞盞亮起，像星星降落人間。

店裡的音樂是老式的爵士，輕緩卻不悲傷。角落幾個女學生正低聲交談，偶爾發出一兩聲吃吃笑，像是撒在空氣中的碎糖。櫃檯後的年輕夥計聽見她們的笑聲，也跟著咧嘴一笑，那笑容像是早就習慣了這裡的熱鬧與日常。

我挑了個靠牆的位置坐下。牆上掛著幾幅攝影作品，黑白色調，像是時間的剪影。我點了一杯黑咖啡。咖啡上桌時，熱氣裊裊，頂層浮著一層細密的泡沫，在燈光下泛著一點點金黃，好像誰不小心把一抹夕陽滴進了杯子裡。我輕啜一口，初入口是苦的，舌尖卻翻出一絲果香，像是在冷靜背後藏著的柔情。

鄰桌來了一對男女，男的穿著筆挺的西裝，女的則是性感裹身，身形婀娜。他們坐得近，低聲交談著，時而相視而笑，那笑裡有些東西，像秘密，又像謎語。外人看不真切，卻忍不住多瞄幾眼。他們像一齣只演給彼此看的戲，舞台就在這不大的咖啡館裡。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來了。淅淅瀝瀝的聲音打在窗上，有種叫人靜下來的魔力。街上的霓虹燈倒映在濕潤的地面上，像打翻的顏料盒。行人的影子被雨絲拉長，走在燈火間，顯得飄忽不定。

店裡漸漸坐滿了人，有的低頭看書，有的輕聲交談，也有人只是坐著，看著窗外發呆。空氣中瀰漫著咖啡香與濕潤雨水混合的氣味，那是一種帶著故事味道的氣息。每個人好像都在等，等一場雨過，等一句話說出口，或等一個人走進來。

我突然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我也坐在這裡，點了一樣的黑咖啡。那天窗外也是這樣的細雨。只是那時我在等的人，如今想來，是不會再出現了。那杯咖啡，我等了兩個小時，最後只剩下苦澀與沉默。

記憶就像那杯冷卻的咖啡，苦味越來越清晰，但仍舊捨不得倒掉。也許我們來這咖啡館，不是為了咖啡，也不是為了下雨的夜，而是為了那個「也許會來」的人。即使明知道不會了，我們還是會坐下來，點一杯熟悉的咖啡，任思緒在燈光與雨聲中流轉。

星期五的夜，就這樣靜靜地繼續著。有人走了，有人來了。雨還在下，音樂還在放。而那個年輕人，依舊坐在窗邊，望著外頭，不知道他等的，是不是去年我等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