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之聚·悲喜人间
主要以回忆录的形式,把人生经历过的人和事进行重现,时间追朔从1970年到2017年,真实的经历,鲜活的人物个性,希望能让您茶余饭后,有些谈资和共鸣。
晨光斜斜爬进厨房时,煎蛋在锅铲下滋滋作响。突然,一阵鞭炮声轰然炸开,蜜糖般的甜裹挟着欢笑声顺着楼梯翻涌上来。推开窗,崭新的红拱门支棱在巷口,烫金"囍"字被风掀起一角,像极了谁把积攒多年的喜悦泼洒在天地间。迎亲队伍的唢呐声刺破春晨,连街边的柳树都跟着在风中摇曳生姿,嫩绿的枝条像是舞动的丝带。
唢呐声突然拔高一个调子,刺得耳膜生疼。就在这一瞬,那抹扎眼的红晃成了虚影——昨日巷口的白幡,也是这样被风卷得猎猎作响。原来春日的阳光从不偏袒,它平等地照亮喜轿上的流苏,也平等地晒干葬礼上未干的泪痕。这巷子里的悲欢,从来都是如此紧密地纠缠在一起。
正午的太阳明明悬在头顶,却像隔了一层毛玻璃,惨淡地漏下几缕光。樱花树褪去了往日的绚烂,新抽的嫩芽怯生生地探出头,在风中打着旋儿,宛如被遗落的碎梦。几片残存的花瓣蜷缩在叶间,像是未及出口的呜咽,又似凝固的叹息。我望着楼下那团渐渐洇开的墨色,忽然明白:原来死亡,也是一场盛大的重逢。
素衣人群聚成压抑的云,檀香混着纸灰的焦糊味扑面而来。哀乐像闷雷后的余震,低低地碾过巷子,将四面八方的人都牵引到这个特殊的场所。惊起的麻雀扑棱棱掠过满地残英,白幡与飘落的花瓣叠成同一种苍白——这场葬礼,终究成了活人的"聚会"。有人永远留在了昨天,而活着的人在此刻重逢。
平日里四散天涯的亲戚邻里,竟被这场葬礼的引力拉扯回原点。多年未见的生疏,在寒暄中渐渐消融,尘封的往事如同窖藏的老酒,一经启封便酒香四溢。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家长里短,那些被时光碾碎的记忆,竟在葬礼余烬中重新鲜活。明明总自嘲记性不好,此刻却连某个泛黄片段里的心跳都记得真切。他们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被故土的磁场牵引着,而这股无形的磁力,竟是亲人的离去。
生与死的画面在脑海里不断交叠。这边,红地毯蜿蜒向远方,陌生的新人相视而笑,眉眼间满是对未来的憧憬;那边,白幡在枝头翻涌,至亲将悲伤藏进眼底,在无人的深夜里,任思念如潮水般漫过心头。人群中有人递烟谈笑,笑声混着哀乐,荒诞得近乎残忍;有人寒暄说着"好久不见""来日方长",仿佛这不是悲伤的告别,而是寻常的相聚。红绸与白幡,欢笑与泪水,唢呐声与呜咽声,共同拼凑出了人间最真实也最残酷的模样——无常,才是生活的常态。前一刻,还沉浸在失去的哀痛中,下一刻,又要为新的开始举杯庆贺。
老辈人说,人生有三桌饭:出生时我们尚在襁褓,不知其味;结婚时满心欢喜,无暇细品;死亡时只能看着别人大快朵颐。生命恰似手中流沙,稍一疏忽就从指缝间溜走。而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在流沙逝去前,握紧每一个值得铭记的瞬间。
窗外的鞭炮声渐弱,司仪的话语也模糊起来。我关窗时,阳光正落在煎蛋边缘,泛起一圈温柔的金边。在这场盛大的人间聚散里,我们既是目送者,目送着生命的离去;也是奔赴者,奔赴着未知的明天。或许只有将每个带着温度的瞬间,都酿成记忆里的美酒,才能不负这悲喜交织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