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谈天下(534) 一个维族滴滴司机的故事

markyang (2025-10-09 16:56:07) 评论 (3)

刚刚从中国旅游回来,一路遇到很多的人,很多的事情,趁着还能记清楚细节,想要一个个的写下来,分享給大家一些中国普通老百姓的真实个体和他们真实的生活。

那天凌晨五点多,室外很清凉,我要赶早班的飞机,外面天还没亮,乌鲁木齐的风在大马路边呼呼地刮着。我拖着行李走出宾馆,找到一个小吃店吃点早饭,然后打开滴滴叫车,不到五分钟,一辆白色新能源车悄悄停在路边。车窗降下,一个年轻的维族小伙子探出头来,笑容明亮:“老师早啊,去机场,放心,我那儿熟得很。”

乌鲁木齐,那些开滴滴的司机们_手机新浪网

我就简称他是小艾,喀什人,二十来岁,肤色健康,眼神里有种南疆人特有的热情与真诚。那会儿他已经跑了一个多小时的单子,车里放着轻轻的维语流行歌。刚上路,他就自来熟地开始和我聊起来,语气里满是爽朗的自信。

小艾家里有五口人,父母和两个姐姐。他说父母在喀什老家做小生意,卖干果、帽子,收入不多,但靠勤劳攒下了点积蓄。“我们维族人啊,多多少少都有点生意头脑,” 他说,“我小时候上学不太用功,就喜欢跟我爸去巴扎(集市)上摆摊。”

作为他家唯一的一个大选时,他大学读的是酒店管理,父母希望他能在乌鲁木齐找份体面工作,可毕业后现实很快给了他当头一棒。

“那时候四处投简历,没人要。家里也不是有矿的那种,” 他说的普通话还算挺好,“我爸妈看我憋得慌,就给了8万元,让我自己干点啥试试。”

他于是留在乌鲁木齐,先后开了两家小店,一家卖奶茶,一家做简餐。为了省钱,他常常一个人忙到半夜,困了就靠着冰柜打个盹。可是天不遂人愿,疫情一来,生意一落千丈。

“那时候一天营业额才几十块,电费都不够交。” 他摇着头叹气,“最后亏了五万,收回三万,关门走人。那次真是打击挺大,但我没怪我爸妈给我钱,我怪自己年轻太冲动。”

关店后,他去了山东青岛开出租车。那是他第一次靠车吃饭。“青岛冬天冷啊,早上出车的时候,连方向盘都是冰的。”

他说他每天跑12个小时,为的就是把亏的钱一点一点挣回来。半年后,他挺老乡说广州赚钱多,又去了广州开出租车。

“广州真热闹,夜里十二点街上还是车水马龙。” 说到这儿,他打开手机APP,给我看他在广州被罚款的记录 —— 电子罚单200多元,因为在上下客区多停了两分钟。“那天刚下雨,我帮客人拿伞,结果摄像头拍下来了。那会儿一个罚单就是半天白干了。”

不过,广州也给了他最意外的收获——在那里,他遇见了现在的妻子。

“她是哈萨克族的姑娘,在甜品店打工。第一次见面,她用蹩脚的广东话问我‘你要不要试试我做的芒果奶茶’,我一紧张,粤语也听不太懂,就‘啊?’了半天。”

小艾说着笑得很大声,眼角都弯成了月牙。为了和客人套近乎,他每天听粤语歌、看香港电视剧,慢慢学会了几句粤语。“‘唔该晒’、‘几多钱’,后来广州房东都夸我进步快。”

恋爱并不顺利,一开始父母不同意。“我爸妈觉得维族人和哈萨克族的文化不太一样,怕以后生活有矛盾。” 但他老婆没退缩。第一次去喀什见公婆时,她主动帮忙做饭、打扫卫生,还跟他妈学做馕和手抓饭。

“后来我妈私下跟我说,这姑娘好,心细、有礼貌,比我还会哄人。” 小艾说起这事,声音里透着骄傲。

两年后,他们结婚了。他带着在广州挣的钱回乌鲁木齐,把当年父母给的8万元全部还清。现在他贷款买了车,又和老婆一起买了套不到40万的小房子。

“每个月房贷车贷加保险差不多四千多,”他说,“但比租房子强,至少这是我们自己的家。”

如今,他已经跑滴滴快一年了。每天凌晨五点多出车,晚上九点多才收工。

“早上机场单多,我一般跑三四单就能开个头,心里踏实。” 他老婆现在也在乌鲁木齐做小生意,在夜市卖自制的甜品和奶茶。

“她的奶茶用新疆本地牛奶,很香,很多顾客专门来找她。” 小艾眼睛亮亮的,语气里满是骄傲。

车一路行驶在机场高速上,窗外天色渐亮,东方泛起一丝淡粉的晨光。小艾依旧笑着聊天,从广州的夜班,到喀什的巴扎,从罚款的委屈,到第一次看到老婆穿婚纱时的激动,语气里满是生活的温度。

快到机场时,他笑着帮我打开后备箱:“兄弟,下次再来新疆,你一定要去喀什,吃烤包子、抓饭。那才是好味道。”

我拖着行李朝航站楼走去,回头望见他上车、调头,又融入了天色未明的早晨。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凌晨五点就出车的年轻人,不仅是在开滴滴,更是在用自己的勤劳和坚持,把人生,一公里一公里地开向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