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提前退休的十年间,除了前文提到的各类海外长居地,以及被视为第二故乡的新加坡,我也多次往返中国大陆,尤其是在上海长居多次,并有机会走访江浙两省的二、三线城市。透过亲身体验当地的生活氛围、社会环境、人文风貌,以及城市在过去十年间的变化,我试图以更全面的视角审视:
在中国大陆退休,究竟适不适合像我这样的海外华人?
如果只从以下“硬性指标”进行评估:
- 生活成本
- 饮食文化、社会习惯、语言环境
- 交通和生活便利度
- 医疗资源与城市建设
- 亲戚朋友的在地支持与情感链接
毕竟,那是从小生活的土壤:
熟悉的语言、适口的食物、熟悉的办事方式、邻里之间的互动节奏……
这些都是几十年深刻内化在身体里的“生活肌肉记忆”。
对仍然保留中国国籍、拥有医保和养老金,并且在情感上与家乡保持深度连结的退休人士而言,回到大陆养老也确实是一个顺理成章的选择。
对于像笔者这样,已在海外生活大半辈子的华人,情境却完全不同:
- 父母长辈已离世,已不再有亲情纽带的关系和责任;
- 子女在海外扎根成家,对父母的出生地几乎没有情感连结;
- 习惯了规则清晰、制度透明的社会环境:安静、有序、法治、尊重隐私;
- 习惯独立、不被干扰的生活方式;
- 心理认同上更接近“海外华人”而非“游子”;
- 自由、隐私、尊重生活空间都已成为不可妥协的生活底线;
- 笔者在2000年移民加拿大前,在新加坡生活工作十几年,全家在30多年前早已成为新加坡公民,感情与价值观上已经把自己定义为新加坡华人。而对出生地的中国,却断绝了几乎一切关系。包括户籍,公民,社保、医保与原有社会关系。
不再是一个自然或注定的选择,而是一个否定答案。
对许多海外华人来说,“落叶归根”更像是一种文化符号;
而现实生活中,真正发生的其实是:落叶生根。
在新的国家、熟悉的制度与生活模式里扎下自己的根,这更符合生命后半场的需求。
以下这些制度性现实,往往才是海外华人最需要正视的部分:
1. 国籍制度:没有双重国籍,你就是标准意义上的“外国人”
中国不承认双重国籍。
一旦你加入另一国国籍,中国法律即视你为外国人。
这意味着:
- 无论你对这片土地多有感情,制度不会因此给你任何照顾;
- 所有关于“外国人管理”的规定都适用于你;
- 唯一的例外是:你仍保持中国国籍,或取得中国永居(极少、极难)。
外国人想长期在大陆居住需要:
- 办理签证或居留许可
- 每次入境后按规定到派出所登记
- 不能在当地长期逾期停留
- 想换城市居住也需重新备案
这对追求稳定的退休生活来说,是一个结构性限制。
3. 外国人在日常生活中的“隐性障碍”
无论是:
- 银行开户
- 手机卡与网络申请
- 高铁与机票购买
- 租房
- 医疗体系的使用
- 保险购买
- 甚至各种线上登记与实名认证
- 手机支付
许多事情是否能办、怎么办,取决于经办人员的理解和当地政策执行尺度。
全国各地差异极大,缺乏统一性,遇到问题和争议,人治还是大概率事件。
4. 医疗:无法加入公共医保,几乎只能依赖私人服务
对外国人而言:
- 无政府医保,需要购买商业保险
- 医疗费用自付
- 纠纷时争取权益难度高
- 若生活在二,三线城市,生活成本虽然相对低廉,但医疗条件和管理是一个挑战
这对年纪增长、对医疗稳定性要求高的人来说,是一个实质风险。
5. 外汇与网络管制,影响资金自由与生活便利
中国是外汇管制与网络审查国家,影响包含:
- 外汇进出受到限制与审查
- 境外金融资产无法自由操作
- VPN、网络封锁影响日常资讯与服务
- 不少跨国应用不可使用
- 相应政策时常会有变化
6.高密度社会结构带来的压力
中国是典型的高人口密度国家,并且已经提前进入老年社会。这意味着:
- 公共空间拥挤
- 缺乏公共道德和次序发生的概率很高
- 商场、医院、公园都逃离不了拥挤,
- 办事需排队、抢号、竞速
- 人际干扰度高(邻里噪音、装修、探访、没有隐私)
- 政府应对大规模老年化缺乏资源和管理。而应对这些“小事”更无所作为。
如果说退休人生最重要的,是:
- 稳定
- 自主
- 平静
- 安全
- 医疗可预期
- 制度可信赖
- 社会节奏适合慢生活
- NO-GO 阶段的远距离子女照应
相反地,继续留在自己已高度适应、内心也已归属的国家(如加拿大):
- 制度透明
- 医疗体系虽慢但可预期
- 社会秩序稳定
- 人际关系界限明确
- 老年服务齐全
- 隐私与自由受到法律保障
对许多海外华人而言,大陆早已是少年记忆的一部分;
而真正的生活重心、心理归属与人生节奏,已经在新的国家重新建立。
因此,退休选择不必被“落叶归根”的传统观念绑住。
叶落在哪里,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在哪里能安静、安稳、安心地度过余生,包括你的退休老本。(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