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沐
关于梅花,自诗经开始,历来咏梅者,就自带诗情画意,各有生命格调。没想到,八十年代后期在重庆我的生活也被卷入了一段与梅花为伴的诗意中。
重庆有梅但无雪,并无雪压红梅景象。一整个冬天常常雾蒙蒙的,草依然绿,花依然放。每到阳历一月,就有许多地方的梅花次第开放,街上也有许多背着背篓叫卖梅花的人。高高的一背篓梅花在人群中穿行,仿佛流动的梅树。所到之处,让街景突然靓丽很多。就在八十年代后期一个梅花盛开的季节,我结婚了。那是我正在读研究生,而我结婚的女子因为生在一月,名字有梅,于是,我的生命就和梅花的意境联系了起来。
刚刚结婚的那段日子,我的屋子里一个大花瓶里插满了七八支黄色的梅花,在彩灯下疏影横斜,发着淡淡的幽香,十分温馨。平时她仍在单位上班,我偶尔也要去上一下课。太太下班回家,我们吃过饭后,两个人很喜欢在校园里的半月湖上去散步。冬日的半月湖湖水宁静,步道两旁是翠绿的竹子,竹林间一丛丛的梅花开得正好,放着一股股的清香。湖边的路灯总是昏黄,有时候偶尔还会有微弱的月光,很有林逋梅花诗的意境。行走期间,自然会想到“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句子。晚上湖边的人很少,不远处图书馆大楼里很多学生进进出出,他们在为学习打拼,而我们则完全是一个悠闲的人,心情非常放松。回到家,我们边嗅着梅花的清香,边喝着张裕系列的雷司令白葡萄酒,还边讨论一些古典的诗句。我记得,我们喜欢欣赏高启的《梅花九首》,其中“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令人有一种特别的美感享受。当然,这其中肯定少不了读诵林逋和陆游的梅花诗。我们还曾讨论过我中学时候的《卜算子-梅花》词,记得这首青涩的词第一句是“孤山石径侧”,想以地理位置突出梅花的卓尔不群。自然我那时的诗,是不讲究平仄的,不过我是以此交流我过往对梅花的喜爱。
这个梅香丝丝缕缕的屋子,虽然就是一个十平方米的研究生宿舍,我们却感到十分满意。戏称自己的屋子叫“梅屋”,称太太为“梅娘”,号“梅屋主人”,这间斗室是我们的卧室,也是书房,还是厨房,充满梅香、书香和烟火的气息。
第二年的一月,又一个暗香浮动的季节,我太太生孩子回娘家住了,我的屋子里花瓶里依然按习惯插满了梅花,我一边读书,一边一个人喝着张裕的白葡萄酒,感受着一种孤独的浪漫。本来已经到了我们游学的时间,同学们往江南一带的大学去求学问道,游历山川城市,但我却因为家庭的原因走不开,依然与重庆的梅花为伴。每到周末,我去看太太和女儿,常常手里拿着一束梅花,有同学知道我要去哪里,会心一笑,说这不正是“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的意境再现吗?那时候,我们一家平时很少见面,而有一天,我太太为了照一张关于梅花季节的相,从她娘家出来到我在沙坪坝的学校,结果却苦了我的小女儿。等我们晚上回到太太娘家时,女儿的眼泪都哭干了。
等到第三年的一月,我已经进入政府部门工作了,重庆的梅花依旧按时开放,街上仍旧游走着叫卖梅花的人,有个人还边吹着笛子,边吆喝着卖花,我正要买花时,不知为啥,突然就有许多人跑过来买花。在一个叫梅堡的小公园门口,很多人竟抢了起来,幸亏我交钱早,才及时买到了一束梅花。回到家,我太太正在厨房忙着,看到黄灿灿的梅花,大为感动,说,你这么忙,还记着梅花的事。我连忙将这一捧梅花插在结婚时别人送的大花瓶里,立即满屋清香,我女儿那时候还不会说话,但看到有束花放在客厅中央的小圆桌上,显然觉得很快乐,兴奋得绕着小圆桌跑。

那时候正值新年和春节期间,公家给我发了很多的腊肉和酒类、蛋类的东西,我们生活条件自然比研究生期间好了很多,而且住着一个三室一厅的大房子,窗外是青青的山岗,不远处是一条湍急的溪水。过年前后朋友来来往往,很有些“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的意味,他们很欣赏我梅花飘香的家居环境,说我的房子又雅又大。确实,由于机关的事务繁杂,各种应酬我很不喜欢。但回到家,泡杯茶,坐在梅香氤氲的家中,晚上安安静静地读书,真有“夜色朦胧月亦香”的幸福感。那些年节的日子,宴会非常多,往往在很多人觥筹交错时,我趁机溜回家,读了不少哲学和政治学方面的书。
离开重庆很多年了,每到冬天,我依然会想起重庆梅花盛开的日子,天气阴阴的,梅花不经意地开在路边、门前。尤其是月色昏黄的夜晚,夹杂在花草中,群处而独立,更有一种孤傲凄清的诗意美。也会想起我重庆的屋子,那几支交错横斜的梅花,和一屋淡淡的清香。
(图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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