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沈香

歲月沈香 名博

产妇死在我的手上…

歲月沈香 (2025-07-12 06:03:20) 评论 (31)
人的体内藏有一个神秘的仓库,那就是大脑皮层的记忆仓库。这个仓库宛如一座浩瀚无垠的图书馆,分门别类地存放着我们一生的点滴片段。

记忆库中的信息并无杂乱无章,而是分层次分等级,井然有序。最上层的那些频繁被唤醒的记忆,如同畅销书籍,总是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触手可及。而那些久未被翻阅的往事,则如尘封的旧书,静静躺在图书馆的角落,等待某一天被重新拾起。

有些记忆,在岁月的长河中曾如烈火般灼烧心灵,却在时光的冲刷下逐渐冷却,沉入记忆的最深处,仿佛从未存在。直到某一个契机,它才会被悄然唤醒,从尘封的角落中浮现,再度激起内心的波澜。

前几天,我读到了博友碼農學寫字的博文《一个医学生的成长》,她在文中提到女儿做实习医生时亲眼目睹了一位13岁病童因病不幸去世的经历,当女儿在向自己家人们诉说着那一刻的经历时,她眼泪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每一个医学生和医护工作者都要经历死亡和学会面对死亡。码农在博文中讲述她女儿第一次面对病人死亡的经历宛如一块神奇的敲门砖,叩响了我的记忆仓库底层的大门,一个产妇死在我手上那本尘封已久的旧书被我猛然重新翻阅,随之,碎片的记忆浮出脑海…

那年我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不久,在一家妇幼专科医院当一名妇产科实习医生。有一天,我24小时值班,半夜三更科里的电话铃声响了,是院总值班的电话:郊区农村一位产妇在家里生孩子后大出血,产妇命悬一线,要求我们马上出诊去产妇家抢救。

一听要出诊抢救产妇,我的心就开始慌了,第一次出诊抢救危急病人,我心中完全没有底,有点不知所措。我用颤抖的手敲响二线值班医生的门。

几分钟后,我与二线值班医生,科主任秦医生,还有一位护士带上氧气带和急救箱坐上了医院的救护车,鸣着警笛直奔郊区产妇的家,家属骑着自行车在大路边等我们。

这是一座平层砖瓦农舍,黑夜里没有看清房子的模样,到达后,我们三位立刻被带进房内一间卧室,室内灯光昏暗,窗户用深色窗帘遮住,一股异臭味扑鼻而来。一张普通的木床上平躺着奄奄一息的产妇,脸色苍白,没有了意识,呼吸极其微弱。产妇的下身床上一大滩血迹,触目惊心,床被和床单都被血浸湿,估计出血量相当的多。

我们来不及给产妇做基本的检查,秦医生迅速用双手使劲在产妇的下腹部往下压,这是子宫的位置,从体外先压子宫止血,同时,秦医生指挥那位护士立刻给产妇输氧气,打强心针,我马上给产妇打点滴快速输液体和静脉使用止血药物。

当时的我,已经被这恐怖的场面吓得都快晕过去,在暗淡的灯光里,我呼吸急促,双手发抖,开始给昏迷中的产妇打输液针…休克中的产妇因大出血,血管根本找不到,我强作镇静,屏住呼吸,打了两次都没有成功。正当我再试一次的时候,产妇停止了呼吸,秦医生立刻放开压腹部的手给产妇做人工呼吸。

最终,产妇没有抢救过来,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体渐渐变冷,我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我站在床边发呆了几分钟,头脑一片空白。这时,家属们撕心裂肺的哭声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刺进我的心里。我想看一看新生的婴儿,顺便检查一下新生儿是否正常,但我没有看到,可能被放在另外的房间。因为我们还在值班中,产房里还有待产的产妇,不能在这里久留,秦医生安慰了几句家属,我们不得不离开了。

坐在返回医院的救护车上,我心情非常沉重,默默无语,眼神空洞地望着车窗外,悲伤与自责像潮水般涌来,产妇才23岁,这是生第二胎,两个年幼的孩子将来怎么办?我不断的自责,如果当时我的动作快一点,打输液针的技能再熟练一点,我迅速打好了输液针,快速输液,也许产妇还有生还的可能。可现实是,她终究死在了我的手上。

此刻,无声的眼泪溢出了我的眼眶。

秦医生看出了我在难过,50多岁的她像母亲一样安慰我,并对我说:“我们赶到时该产妇已濒临死亡,我目测产妇的失血可能超过2000ml,就算是当时输液成功,也未必能换回她的生命。” 秦医生事后检查了产妇的胎盘,是胎盘脱落不全,部分胎盘滞留在子宫造成产后大出血。秦医生说,该产妇应该到医院去生孩子,不该在家里生。

为什么该产妇会在家自己生孩子呢?那个时候,中国还在极力实行计划生育政策,一胎化使得很多农村人加入“超生游击队”的队伍,他们冒着生命危险,选择偷偷躲在家里生第二胎、第三胎…秦医生继续对我说:“你刚参加工作,才开始经历这种残酷的现状,很多农村家庭因此而要么失去新生儿、要么失去产妇、要么母婴双双失去,面对这些悲剧,我们做医生的也无能为力,我们无法阻止她们在家里偷生。”

这是我从医生涯中唯一一次产妇死在我的手上,这是一次刻骨铭心的经历,曾经触动过我的心灵。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它逐渐地被尘封,沉入记忆库的最深处。读了码农的那篇文章,这尘封的往事再次浮现,那位产妇的模样我至今还依稀记得。

从心理学上讲,这是“记忆的触发”,有时候触发的记忆也会给人到来强烈的情绪反应,所以,我们要把握住自己的内心,不是每一次开启尘封的记忆都是美好的。

我在国内当妇产科医生期间,国内的计划生育政策正在强制执行,我参与了很多很多的引产手术,那些想生二胎、三胎的孕妇不得不被强制性终止妊娠,有的孕妇被计划生育管理人士和拿着枪的民兵带到我们科室,她们当中,有的甚至是妊娠足月的孕妇。我一直不愿意去回忆那些往事,很残忍,很恐怖,也很血腥…

就写到这里吧,打住了。

这是“记忆的压抑”,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帮助人们避免面对那些可能带来心理创伤的回忆。

下面这张照片不是一般的音乐会,最近,我二哥在重庆参加了他的老领导,前重庆市市法院院长的告别仪式,老院长的儿女有搞音乐的,院长去世后,儿女们以音乐会的形式告别父亲,场面温馨而感人。



我今天翻唱一首老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首歌旋律非常优美,戴上耳机聆听很是舒服。



深夜花园里 四处静悄悄

只有风儿在轻轻唱

夜色多么好 心儿多爽朗

在这迷人的晚上

小河静静流 微微泛波浪

水面映着银色月光

一阵清风 一阵歌声

在这幽静的晚上

一阵清风 一阵歌声

多么幽静的晚上

我的心上人 坐在我身旁

默默看着我不作声

我想对你讲 但又难为情

多少话儿留在心上

长夜快过去 天色蒙蒙亮

衷心祝福你好姑娘

但愿从今后 你我永不忘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但愿从今后 你我永不忘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谢谢大家阅读和听歌。祝大家周末愉快!

7/12 写于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