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韵》124.《鲁山山行》梅尧臣

唐宋韵 (2025-06-17 15:01:13) 评论 (1)
《鲁山(1)山行》


梅尧臣

适(2)与野情惬(3),千山高复低。

好峰随处改(4),幽径独行迷。

霜落熊升(5)树,林空鹿饮溪。

人家在何许(6)?云外一声鸡。

  1. 鲁山:一名露山,在今河南鲁山县东北。

  2. 适:恰好。

  3. 惬(qie4):心满意足。

  4. 熊升树:1.熊爬上树; 2.大熊星座升上树梢。

  5. 何许:何处,哪里。

梅尧臣(1002—1060年),字圣俞,世称宛陵先生。籍贯吴兴(今浙江湖州),生于宣州宣城(今安徽宣城),北宋诗人。梅尧臣自幼便跟做官的叔父宦学于各地,并显露诗名和才华,然而科考却多次应试不第。仁宗天圣六年(1028年),梅尧臣靠叔父荫补太庙斋郎,历任河南、河阳主薄,德光、建德、襄城县令,监湖州盐税等。庆历八年(1048年)为国子博士。皇佑三年(1051年)始得宋仁宗召试,赐同进士出身,任太常博士。后经欧阳修举荐,为国子监直讲,累迁尚书都官员外郎。嘉佑五年(1060年),梅尧臣染疾去世,享年58岁。

梅尧臣在宋代诗坛具有较高的地位,他在诗歌理论和创作实践方面均有建树,对后代影响较大。梅尧臣的诗风格平淡、意境含蓄,他常以质朴的语言抒怀言志,反映社会现实。

梅尧臣有《宛陵集》60卷传世,存诗2800多首。《全宋词》录其词3首。

诗词作品影响力总体评分:2.

 

宋雨:梅尧臣生活在距今大约整整一千年前。他是北宋的一位重要诗人。当年他在北宋诗坛具有很高的地位。他和那个时代的另一为著名诗人苏舜钦合称为“苏梅”,又与欧阳修同为北宋诗歌革新运动的推动者,并称“欧梅”。南宋过后文学评论家对梅尧臣作品的关注有所减少,但他的确是一位优秀的诗人。

唐风:梅尧臣宋真宗咸平五年(1102年)生于江南东路宣州宣城(今安徽宣城)的一个农家。他幼时家贫,但聪颖、爱读书。他16岁参加乡试未取,家中再无力供他继续攻读和再次科考。后来梅尧臣跟着叔父在外时,又参加过多次科考,但都不中。他可能是属于那种学问好但考试不发挥的类型。

宋雨:梅尧臣的父亲梅让在乡间务农为生。梅让的弟弟梅詢很早就进士及第,官做得不小。他多次劝兄以门荫出仕,梅让坚决不出。于是梅詢就让哥哥答应让梅尧臣跟着自己去见见世面。这样梅尧臣在跟着叔父在迁调过程中走南闯北,诗名和才华逐渐展露。叔父对这个侄子非常好,不但为他张罗了体面的婚事,而且为他争取到一个恩荫入仕的名额。于是仁宗天圣五年(1027年),26岁的梅尧臣任太庙斋郎。

唐风:靠恩荫虽然可以做官,但起点很低。且由于没有进士身份,升迁一般很慢。梅尧臣后又在孟县、桐城担任主簿(大约相当于今天的县秘书)。仁宗景佑元年(1034年),梅尧臣升任建德(今安徽东至县)县令。他在建德为官5年,体察民情,兴利除弊,为百姓做了很多好事,并大大促进了当地的茶叶生产。他离任后人民念念不忘,把县城改称“梅城”,并修“梅公堂”、“梅公亭”来缅怀他。

宋雨:离任建德后,梅尧臣改任河南襄城县令,他的诗才得到西京留守钱惟演的赞赏,开始提携他。在河南,梅尧臣还结交了欧阳修等一帮青年文士。 在随后的年代里,梅尧臣的才能被人们逐渐认识。皇佑三年(1051年)他得宋仁宗召试,赐同进士出身,任太常博士。后又经欧阳修举荐,为国子监直讲,累迁尚书都官员外郎。

唐风:嘉祐二年(1057年),欧阳修做进士考试的主考官,梅尧臣充任点检试卷官(辅助阅卷)。 梅尧臣发现有一个考生的文章《刑赏忠厚之至论》,水平极高。欧阳修阅后也大为震惊。宋朝的考生试卷是经“糊名”和“誊录”的,欧阳修猜想那篇好文章可能是自己的弟子曾巩所写。为了避嫌,他将此卷取为第二。结果呢,这个被人为压低的“第二”,是来自四川眉山的苏轼。而水平稍逊的章惇成了那年的状元。这个章惇,也是北宋后期政坛上的风云人物。

宋雨:仁宗了解到梅尧臣的文史水平之后,就命其参与修撰《新唐书》。嘉祐五年(1060年),汴京爆发疫病。梅尧臣不幸染病,不足十日便病逝于汴京,享年58岁。此时《新唐书》已修成,但还未及奏呈皇帝。仁宗为了表彰他的功绩,特将他的一个儿子恩荫为官。

唐风:梅尧臣虽然在位途上不得意,但在诗坛上却享有盛名。很多人认为从梅尧臣是开辟宋诗道路的重要人物。欧阳修曾自认为为诗不及梅尧臣。苏轼、司马光和王安石等也对他的诗有很高的评价。陆游更是对梅尧臣推崇备至,他说“欧阳公之文,蔡君谟之书,与先生之诗,三者鼎立,各自名家。”明朝著名诗评加胡应麟在《诗薮》中说:“梅诗和平简远,淡而不枯,丽而有则,实为宋人之冠。”

宋雨:梅尧臣反对宋初雕章琢句、空洞无物的西昆体,主张诗歌创作须反映现实。在艺术上,梅尧臣的诗则具有含蓄、平淡、质朴的特点。他的诗,很多是反映国家边境战事以及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今天人们欣赏的多是他的一些清新明快的咏物、写景诗,其实这类诗并不是他存世近2900首诗的主流。

唐风:是这样。在赏析《鲁山山行》之前,我们可以来看一首风格迥然不同、反映底层人民生活的五言小诗《陶者》:“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这里“陶者”指烧瓦工人。“鳞鳞”形容屋顶的瓦如鱼鳞般整齐排列。它前两句写烧瓦的工人,门前的土都挖光了,可是自己只住得起茅草房(“无片瓦”)。后两句是说那些有钱人,十指连泥都不碰一下,却住在铺满瓦片的高楼里。

宋雨:小诗以这样鲜明的对比来反映社会不公,令人深思。梅尧臣是贫苦出身,做地方官时对民众的生活也有近距离的观察。类似诗中反映的情况他一定是看到过很多,他对弱者的同情是发自内心的。另外,这首诗的语言也十分质朴、平淡。不受五言绝句格律的限制,是押仄声韵的古体诗。

唐风:比他稍晚,有位不出名的北宋诗人张俞,作了一首风格类似的《蚕妇》:“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不知道是了一首不是受到《陶者》的启发。两首诗的立意和表现方式是一样的。这首《蚕妇》符合五言绝句的格律。它语言浅白得不需解释了,可是蚕妇从城市回来以后为什么会哭呢?

宋雨:这首诗我原来没有读过。是啊,“泪满巾”表明哭得很伤心,为什么会如此,则是一个悬念。应该还是某种强烈的对比或不公平引起的。比如劳作一个季节获得的蚕茧,或者自己费尽心血做出的丝织品,只能卖出很低的价钱。或者看到城里面“朱门酒肉臭”,心中实在是不平……

唐风:好,现在来赏析五律《鲁山山行》。它诗人较早期的一首作品,他作于宋仁宗康定元年(1040年)。当时诗人38岁,他从建德县令离任,调至河南襄城任县令。襄城县在今河南省平顶山市东面。本诗标题中的鲁山又名露山,位于今河南鲁山县东北,而鲁山县紧邻今平顶山市的西侧。因此,诗人当时去鲁山,应该算是一次远足。

宋雨:首联“适与野情惬,千山高复低”,表明跌宕崎岖的山路和周围的自然景物,正合诗人的心意。鲁山高低起伏,重峦叠嶂,让爱好大自然的诗人非常喜爱。一个“惬”字,突出了作者心满意足的心情,也是这首诗总体的情绪基调。

唐风:下面一句颔联的上局“好峰随处改”,你认为诗人是说不同的“好峰”呢,还是同一座山峰变化了角度?

宋雨:你这个问题我没细想过。我原先的理解是,“好峰随处改” 有点“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味道:诗人沿着山路走,在不同的位置看远处的山峰,形状和姿态有所不同。不过现在想一想,走得远了,看到新的山峰,也是完全可能的。所以我想,这个“改”字,既可反映同一山峰的变化,又表明不同山峰的变换吧。

唐风:诗人独自出行,走在幽静的小路上,高低上下,弯弯曲曲,可能还有些叉路,仿佛走进了迷宫。所以他说“幽径独行迷。”但他显然不为此而烦恼不安。暂时迷了路,恰好可以更“随处”。这一联,诗人将其独游鲁山的体会,以一种轻松、欣喜的口吻表达出来。

宋雨:颈联“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作者描述的是不远不近的中景。熊爬上树,鹿在饮溪水,一幅生机盎然的景象。霜一般出现在初春或深秋,这个季节树叶尚未长出或树叶已落,所以林间显得很“空”。有趣的是,那个“熊”字,有人理解为大熊星座(北斗七星),“熊升树”是说北斗星升上了树梢。这个你怎么看?

唐风:嗯…… 我对这个解释表示怀疑。首先“熊”与“鹿”相对应,理解为野生动物比较合理,且熊的确会爬树。而且,北斗星是不升和落的,总是挂在北边的天空。另外,这里“霜落”或暗示到了傍晚,但应还未到看清楚星星的时间。诗人独自的郊游登山不至于持续到暗夜。

宋雨:尾联收得十分巧妙。诗人先设问一句“人家在何许?”在这茫茫的大山里,有没有人家呢?杜牧说“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刘长卿说“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人烟会让空山产生不同的妙味,关键看诗人、画家们如何装点。

唐风:“云外一声鸡”实在是巧妙的结尾。山峦起伏、云雾缭绕,使得诗人目光所及有限。就在此时,“云外”传来一声鸡鸣,原来在远处真有人家!至于诗人是不是循声去见主人等,则不必再写。欧阳修在《六一诗话》中说:“圣俞尝语余曰:‘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这是欧阳修用梅尧臣说的话来赞扬他的诗歌意境高妙,余味无穷。用在此处也非常合适。

宋雨:这首诗是远足登山的记述和抒怀。诗人通过多重意向,生动描绘了一系列多姿多彩的山景图。梅尧臣一般不被归于“山水田园诗人”,然而这首作品与王孟的类似诗篇具有同样的感染力,结尾尤其巧妙,凸显功力。元代诗评家方回说梅尧臣“绰有盛唐风”,这与陆游说“李杜不复作,梅公真壮哉”是一致的。可见梅尧臣曾经受到的赞誉。

唐风:最后说一下诗人对格律的处理。这是一首五言律诗,首句依照格律应该是“仄仄平平仄”,但诗中第三字“野”为仄声,于是作者把第二句对应位置上本该用仄声的第三字,用了平声“高”。两句发音的顿挫也未受影响。第七句的格律应为“平平平仄仄”,但实际的第四字“何”为平声。诗人的“拗救”方法是将第三字改成了一个仄声字“在”。在某些人看来,律诗里出现“孤平”和“大拗”,简直是了不得的错误。但在注重格律的宋代,名诗人却不为格律所缚,的确值得我们思索和学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