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巴河的九条舌头
一、泥巴河的味道
泥巴河不是一条普通的河。它蜿蜒在鲁西北平原的黄土地上,像一条老蛇,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身上却裹满了泥浆。河水不清,黏稠得像稀粥,偶尔泛起几个气泡,噗噗作响,仿佛在低语什么秘密。村里人说,这河有九条舌头,每条舌头都会说话,但只有在月圆之夜,你才能听见它们在争吵。
我叫马三贵,五十岁那年,头发白了一半,牙掉了三颗,耳朵却灵得像猫。我生在泥巴河边,长在泥巴河边,爹娘死后,河边那间土坯房成了我唯一的家。村里人叫我“马三怪”,因为我爱跟河说话。不是疯病,是习惯。每天清晨,我拎着个破搪瓷盆,蹲在河边刷牙,嘴里咕噜咕噜,河水也咕噜咕噜,像在跟我对骂。我问它:“老泥巴,今天又藏了啥秘密?”它不答,只吐个泡泡,啪地炸开,溅我一脸泥。
泥巴河的味道,是村里每个人的童年。像发酵的豆酱,混着麦秸烧焦的烟气,还有点死鱼的腥臭。小时候,我跟二狗子、翠花他们常在河边抓泥鳅,裤子湿透,脸上糊满泥,笑得像一群小傻子。翠花总说,泥巴河底下住着个老妖怪,专吃不听话的孩子。二狗子不信,偏要往河心游,结果踩到个烂罐头,脚趾头差点没保住。从那以后,他再不敢提“妖怪”俩字,可每次路过河边,眼神还是怯的。
五十岁这年,泥巴河变了。不是水少了,也不是泥多了,而是味道变了。多了股铁锈味,像血,又像工厂排出的废水。村里人议论纷纷,说是上游新开了个化肥厂,把河给毒了。我不信,蹲在河边闻了半天,硬是没闻出“化肥”是啥味儿。可我总觉得,河在跟我使眼色,像个老朋友,想说啥又咽了回去。
那天月圆,夜静得能听见蛐蛐打架。我拎着半瓶二锅头,晃到河边,打算跟泥巴河唠唠。刚坐下,河面起了涟漪,咕嘟一声,冒出个大泡泡。我醉眼迷蒙,骂道:“老泥巴,你又跟我耍脾气?”话音刚落,河水哗啦一响,像有人在笑。我揉揉眼,差点没吓得把酒瓶扔了——河面上,九条影子晃晃悠悠,像九条舌头,在月光下扭来扭去。
二、九条舌头的故事
九条舌头不是我眼花,也不是酒喝多了。它们真真切切,浮在水面上,像九根黑绸带,忽长忽短,忽隐忽现。我壮着胆子,凑近了看,每条舌头都有张脸,脸是泥巴捏的,眼睛是两粒小石子,嘴巴咧得像裂开的西瓜。它们齐刷刷盯着我,吓得我屁股一滑,差点滚进河里。
“马三贵,你胆儿肥了,敢来听我们说话?”第一条舌头开口,声音像砂纸磨铁,刺得我耳朵疼。我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回:“你们是啥玩意儿?泥巴河的妖怪?”第二条舌头笑了,笑得水花四溅:“妖怪?我们是这河的记忆,比你爷爷的爷爷还老。”
我脑子嗡嗡响,酒醒了一半。九条舌头轮流开口,告诉我,它们是泥巴河的九条命,每条命记住了村里一个时代的故事。第一条舌头说清朝的事儿,第二条舌头讲民国,第三条舌头唠新中国……一直到第九条舌头,讲的是现在,讲的是我这五十年的光阴。
“你想听哪个故事?”第九条舌头问,声音低得像风吹麦田。我愣了,酒瓶子还攥在手里,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我想听清朝的匪患,想听民国的饥荒,想听我爹被斗的那年,可最后,我指着第九条舌头说:“就你,讲讲现在,讲讲我这破村咋回事儿。”
第九条舌头咧嘴一笑,泥巴脸上的石子眼闪了闪:“好,马三贵,你听好了。可别后悔。”
三、村里的新鬼
第九条舌头讲的故事,像把刀,剜开了我这五十年的心。
它说,泥巴河的铁锈味,不是化肥厂的错,是村里人的心变了味儿。五十年前,泥巴村还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地儿,家家户户吃红薯面,穿补丁衣,可人人都乐呵呵,河边洗衣的大娘会唱山歌,晒谷场的汉子会吹口哨。那时候,村里有个怪人,叫张瞎子,眼睛看不见,却能掐会算,村里谁丢了鸡,谁家媳妇偷了汉,他一闻就能闻出来。没人信他的“鼻子”,可没人敢惹他,因为他总说:“泥巴河在看着你们,啥都逃不过。”
张瞎子死那年,我才五岁,记得他躺在草席上,嘴里念叨:“河要变,村要乱。”大人们当他是胡话,可第九条舌头说,张瞎子闻对了。村里人变了,不是衣服新了,房子高了,而是心眼儿多了,眼神儿少了。
舌头讲了个故事,关于翠花。翠花年轻时是村里一枝花,眼睛大得像葡萄,笑起来能甜死人。她嫁给了二狗子,生了俩娃,日子过得紧巴巴但有滋味。可十年前,二狗子去城里打工,学了点“生意经”,回来开了个小厂,专做塑料袋。钱多了,翠花的笑少了。二狗子开始嫌她土,嫌她不会用微信,嫌她做饭没城里馆子香。翠花不吭声,可夜里常躲在河边哭,哭得泥巴河都跟着叹气。
去年,翠花得了怪病,瘦得像根柴,手抖得连筷子都拿不住。二狗子没带她看大夫,反而在村里散话,说翠花是“中了邪”。村里人信了,微信群里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她偷吃供品,有人说她跟河里的妖怪有勾当。翠花没撑过年关,死在土坯房的炕上,眼睛睁得老大,像在问:为啥你们不信我?
第九条舌头说,翠花没中邪,是心碎了。村里人没看她抖的手,没看她熬夜做的饭,只看了二狗子嘴里吐出的“人设”。他们给翠花贴了个“疯婆子”的标签,然后心安理得地忘了她。
我听着,酒瓶子掉在地上,碎成一摊。翠花死前,我见过她一次,她在河边洗衣,哼着老歌,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我没问她咋了,只扔了句:“翠花,少唱,怪瘆人的。”现在想想,我也是那帮“看人”的混蛋之一。
四、铁锈味的真相
第九条舌头没停,继续讲。它说,泥巴村的铁锈味,是偏见熬成的汤。村里人学会了用眼睛“量人”:谁家车好,谁家孩子考了大学,谁家媳妇会打扮,谁就“高人一等”。反过来,谁家穷,谁家口音重,谁家穿得旧,谁就“低人一等”。这汤越熬越浓,毒得人忘了真相。
舌头讲了个更狠的事儿,关于二狗子的小厂。厂子刚开那年,雇了个外地来的小伙,叫李小栓,二十出头,皮肤黑得像锅底,笑起来露一口白牙。小栓干活麻利,机器坏了他能修,账本乱了他能理,村里人都夸他能干。可二狗子不待见他,嫌他“外地人”,嫌他“没文化”,嫌他“看着不靠谱”。有次厂里丢了点货,二狗子没查监控,没问工人,直接把小栓开除了,还在微信群里嚷:“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
小栓没吭声,背着包走了。半年后,厂里又丢货,二狗子查了监控,才发现是自己表弟偷的。小栓是冤的,可没人给他道歉,微信群里也没人提他一句。第九条舌头说,小栓走那天,在河边站了半宿,嘴里念叨:“泥巴河,你替我记住。”河水听了,吐了个泡泡,从那天起,铁锈味重了。
我越听越冷,汗从后背淌到脚底。我问舌头:“这铁锈味,咋来的?为啥村里人变这样?”舌头咧嘴,泥巴脸上的石子眼闪了闪:“马三贵,你也有份儿。你们的心,锈了。”
五、老王的“破偏见三招”
我找老王唠这事儿时,天刚蒙蒙亮,他正在河边练太极,动作慢得像乌龟爬。老王是村里的怪人,五十多岁,没老婆没孩子,爱喝茶爱唠哲学,村里人叫他“王半仙”。我把九条舌头的事儿一说,他没笑我疯,反而点点头,说:“泥巴河有灵,它在提醒你,偏见是村里的新鬼。”
老王给我支了三招,帮我“破偏见”。我试了俩月,感觉眼睛亮了,心也轻了。分享给你们,赶紧试试!
第一招:闭眼听事儿,别看人老王说,下回再听啥八卦,先问自己:“这事儿去掉人名,我还信吗?”我试过一回,群里说新来的理发店老板“偷税”,我没急着点头,跑去店里问了问。结果呢?老板是税务局的模范户!老王笑我:“你脑子老给‘人设’当法官,忘了真相才是老大。”
第二招:慢半秒再开口老王教我,每次想给人贴标签,先慢半秒,问:“我这是看他,还是看我脑子里的老故事?”我有次在早茶店见了个穿花衬衫的大叔,差点脱口而出:“这人指定是推销的。”慢了半秒,我多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拎着画板,是个画国画的老师!老王说:“半秒能救你一双眼。”
第三招:证据当家,人设靠边老王让我养个习惯:凡事儿多问“为啥”,少问“谁说的”。我家小区有次吵着要换物业,群里骂物业是“黑心公司”。我没跟风,跑去查了物业的账单,发现问题出在业委会乱收费!老王拍我肩:“真相不怕查,偏见怕光。”
六、河边的月光
试了老王的三招,我开始觉得,泥巴河的铁锈味淡了点。不是水变清了,是我心里的锈少了。我开始多问“为啥”,少猜“谁”。有次村里开会,讨论要不要修河堤,有人说:“那帮施工队都是外地人,干活偷工减料。”我没点头,跑去工地看了两天,发现人家干得比本地队还细。我把这事儿在群里说了,挨了不少骂,可也有几个人私信我:“三贵,你说得对。”
昨晚又是月圆,我拎着瓶二锅头,又晃到河边。九条舌头没出现,河面静得像块黑玻璃。我问:“老泥巴,你咋不说话了?”河水咕嘟一声,冒了个泡泡,像是笑了。我喝了口酒,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又像个明白人。
泥巴河没变,变的,是我看它的眼神。村里人还在吵,还在贴标签,可我开始信,事实比人设好看,真相比八卦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