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巴到美国:纪念传奇免疫学家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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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的著名免疫学家Emil Unanue在去年12月份仙逝,享年88岁。这标志着免疫学的一个时代的结束,可以这样说,如果你是学医的,但是不知道他或者懂得他的科学,那么你基本上没有学好现代免疫学。

消息传来的当天,华大著名的Kipnis实验室的韩国裔博士或博士后还在讲他们与Unanue实验室合作的工作。所以可以说,Unanue是工作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虽然他近年的好长时间是在老人院或家里度过的,他患有不多见的脑癌,在手术成功后,他还出席全校博士和博士后的Work in progress。他基本上坐在第一排,问第一个问题。

Jony Kipnis与Emil Unanue。

我们都习惯称他为Emil。如果受训人能够在Emil的问题里存活,那么他们精心准备的报告算是过了大关。在去世前的一段时间,还有人说Emil的脑袋仍然很清楚,他的关门博士弟子是中国人。

Emil是古巴人,毕业于哈瓦那大学医学院,他只有MD,没有PhD。当卡斯特罗发动革命后不久,他跑到美国匹萨堡大学接受病理医生的训练,他在匹茨堡就加入到著名免疫病理学家Frank Dixon的组做博士后,然后随Frank Dixon去圣地亚哥创办Scripps的免疫病理学科。当时他们做的是肾小球肾炎,也就是免疫复合物介导的组织损伤。

我也做了好几年的Anti-GBM肾炎,那模型是完全依赖补体的,如果使用CVF预先消耗掉补体,抗体无从导致疾病。Emil在年轻时就是一位多产的科学家,在那领域做出了好多篇论文。Andrey Shaw发现CD2AP为肾脏Podocyte裂隙蛋白成份时,还传出Emil教了他几招。

这里要谈一下匹茨堡大学医学院,它不仅因为著名外科医生Thomas Starzl的存在而成为世界移植的中心。地处内陆很难留住人,Jonas Salk和Frank Dixon都是从匹茨堡大学医学院转到圣地亚哥创办Salk Institute和Scripps的免疫病理,当时Scripps还有重量级德国裔补体大佬Hans J. Müller-Eberhard。

Emil当时仍然不能独立,但是还想做科学,便决定去英国Mill Hill的NIMR内以John Humphreys为主任的免疫学分部,从事第二轮博士后研究,Emil的直接导师或合作者是英国女性科学家Brigitte Askonas。Emil的受训经历符合阿肯森的说法或要求,没有PhD的MD需要二轮博士后训练才能做教授。

这次Emil转入崭新的方向,闯入抗原提呈研究,几乎开创了这个领域。他们发现巨噬细胞通过溶酶体处理抗原和将抗原提呈给淋巴细胞,这是机体产生抗体和杀伤性淋巴细胞的基础。Emil放弃免疫病理的原因是因为那个领域已经成熟,并且聚积了当时的著名免疫学家。

Emil从伦敦重回Scripps做助理教授,不久被哈佛病理主任挖去做助理教授。因为实力雄厚和多产,他在哈佛只用了四年的时间就爬到正教授。

从左到右Hugh McDevitt,Brigitte “Ita” Askonas 和Emil Unanue。Emil将Brigitte “Ita” Askonas提名为美国科学院院士,这些事情他是公开说的。

Emil从哈佛赴圣路易斯华大做病理系主任之前,当时的博士后Paul Allen在他实验室发现多肽只有在被蛋白酶切割后才能与MHC结合、呈递和激活T细胞,这样使得他与瑞士和澳大利亚发现MHC限制性的科学家,以及解出MHC结构的哈佛教授共同获得拉斯卡奖。Emil还获得过加拿大Gairdner奖以及德国Robert Koch金质奖章,所以他真是与诺奖擦肩。

Emil自己争取过,但是其工作的重要性赶不上MHC限制性,所以诺贝尔奖只授予了后者。当天消息传来,华大教授Phil Majerus在实验室欢呼:“Unanue 再也得不了诺贝尔奖了“,因为各种原因在华大与他结怨的人不少。

我只与Emil在会议和Metrolink 站上交流过,他研究的NOD糖尿病老鼠因为C5的天然缺陷,我们也有过讨论,他有次的全校报告我还提过问。我曾在地铁站问他在英国时是否游历过欧洲,他直接说没有,因为当时很穷。

从圣路易斯华大完成医学训练出去做杜兰系主任的朋友说:“不幸还是被肿瘤击中。传奇一生。曾经在机场等飞机时和他偶遇,一起吃了个饭。他还坚持买单[合十][合十][合十]”

诺贝尔奖得主Baruj Benacerraf与Emil Unanue。

圣路易斯华大最为成功的雇人决定,就是在1985年从哈佛雇Emil前来担任病理系主任,从此将华大免疫学研究的重心从微生物系转向了病理系,现在仍然是世界一流。别忘了,作为微生物系主任的Herman Eisen在华大发现了里程碑的亲和成熟原理,他后来去了MIT。

那系里很多知名教授是Emil的徒子徒孙,继任系主任Skip Virgin是他在哈佛的博士生,Bob Schreiber是他在Scripps 就认识的,Paul Allen是他的博士后, Ken Murphy 和Marco Colonna 的雇用和留任都与他有关。Skip Virgin从华大病理系主任去公司做SVP后,与Emil关系疏远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好几次重要纪念场合,Skip都是缺席的。

正如淋巴细胞和包括补体在内的固有免疫成份流趟在血液中,贯穿全身,免疫学的研究在华大医学院这么庞大的体系里也不可能仅局限在病理与免疫学系,在内科、儿科、外科和分子微生物系都有大量做免疫学的科学家,将他们统筹起来并不容易。

华大世界一流的博士生免疫学专业的创立是Emil的功劳,这样全校范围都去听他们的报告,我们都感谢Emil的努力。Emil以前在华大办了一个免疫学中心,觉得不受尊重,直接上至董事会将Department of Pathology 更名为Department of Pathology and Immunology。

Emil在华大免疫相关领域拥有霸主的地位,他是很小个子的古巴裔,其他美国人都要弯腰听他说什么。正是因为他的犀利与直言,很多人只有做与T细胞相关的才被欣赏,或者觉得自己聪明。有段时间甚至连做B细胞的人都觉得不被重视,曾经传出他们直接说做Mast cell的人不值钱,那教授只有远走杜克。

华大病理系的Faculty Meeting几乎可以让你怀疑人生,一般情况是视Emil的态度,他的徒孙们便发起攻击。有位助理教授从那会回来几乎像被打霜似的,因为会上有人对他说:“聪明人一般不会这样设计实验”。

我可以举出自已知道的Emil威严的一面,哈佛著名补体学家Michael Carroll有次访问华大,与我谈完话后需要我带着去下一站Emil办公室。从CSRB到Western Building地下室还有一段距离,没有想到我们到达时,Carroll有些紧张地跟我说:“我见Emil前需要去上厕所!“。

Emil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公开的左派,痛恨共产主义的那种。系里为阿肯森举行的晚会Emil也出席了,当天他戴的帽子上写着“他不是我的总统”,直指白宫里的川普。我们当时还开过玩笑,他是恨死了那个纽约客总统。美国人的私人关系即使不好,但是这种场合大家还是会捧场的。Emil出席阿肯森晚宴,阿肯森这次也是全程参加Emil纪念报告。病理系核心会议室总结华大免疫学里程碑贡献的人物,也有内科教授阿肯森获得AAI终身成就奖的照片。

阿肯森是真的美国绅士,与古巴激进人士的风派完全不同,非常尊重人,几乎从不谈政治。如果能选出人生榜样,我还是会更倾向于阿肯森。阿肯森如此down to earth, Emil实验室的Password 曾经是“Emil is God”。

1995年的拉斯卡奖获得者,从左到右:Don Wiley, Rolf Zinkernagel, Peter Doherty, Jack Strominger, Emil Unanue和Barry Marshall。拉斯卡奖作为诺贝尔奖的预言奖名不虚,这里50%的科学家后来获得了诺贝尔奖。

九十年代初,为了竞争诺贝尔奖,Emil Unanue在St. Louis为哈佛病理系主任和诺贝尔奖得主Baruj Benacerraf祝寿。他们邀请了Peter Doherty, Rolf Zinkernagel, Jack Strominger和Don Wiley,还有其他顶尖人物,在Clayton的豪华酒店开了两天的学术报告,当时我们像上班一样去听。

Emil与Baruj自然亲,因为Baruj是委瑞内那的犹太人,他们可以说西班牙语,所以推测Baruj提名Emil Unanue诺贝尔的可能性很大。但是诺贝尔委员会不买账,只授予了Peter Doherty和Rolf Zinkernagel的MHC限制性,将Unanue的多肽才能与MHC结合,以及哈佛教授Jack Strominger和Don Wiley的MHC结构都排除在外,他们全部获得了拉斯卡奖。诺贝尔奖公布后,记得当时还在Scripps工作的澳大利亚裔著名T细胞免疫学家Jonathan Sprent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这届诺贝尔奖的授予是恰当的”。

诺贝尔奖授予了那么多结构生物学家,我找不出任何生命分子比MHC结构对领域影响更大。这里Jack Strominger是圣路易斯华大的前教授,Don Wiley获拉斯卡奖后在田纳西旅行时神秘地在消失了,几天后才找到遗体。

华大评价Emil Unanue “built the department into a preeminent research powerhouse in immunology”,我们都需要承认他的力量,只有不到1.68的小个子,能量奇足,秘书都知道他打来的电话必须立即办。

科学归科学,但是人活着不是完全为了名利。Emil是个相当锋利的人,与阿肯森或Korsmeyer相比那是完全相反的风格。有人说Emil是tough love, 我宁愿这种残酷的爱不存在,因为人生是短暂的,即使为了科学也不应该使用太重的语句。(待续)

 

雅美之途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谢谢,那你到了St. Louis最好的区之一。
菲儿天地 发表评论于
多谢雅美教授分享著名免疫学家Emil Unanue的故事,很有个性的一个人。我们曾经去过Clayton,也在那里住过几天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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