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卢大哥站在我面前,关心地问道: “ 兰儿!你这么急着赶路,去哪里呀?
“ 上街买东西。”
我支支吾吾地回答,想起小时候那年冬天的一场大雪,住在卢姨家的我哭着要回去。卢大哥送我回家时摔断了腿,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恢复,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他。如今的我刚刚经历了借钱遭人羞辱,前途未卜,心情真的糟透了。
也许我的脸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也许我的神情憔悴不堪?卢大哥盯着我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到附近卖香蕉的地摊,那些香蕉都发黑了,卢大哥买了一串颜色稍微好一点的香蕉塞在我手里,低声地嘱咐道:“ 兰儿!拿着!别饿坏了身体呀。”
泪水一下子模糊了我的双眼,卢大哥年年春节来我家拜年,但我与他始终只是保持着男女授受不亲的距离。妈妈曾经拒绝过卢大哥对我的求婚,这次我不忍心再拒绝他的关心,说不定这串香蕉花光了他兜里仅有的硬币,何况我的肚子确实饿得发慌。
我双手捧着变色的香蕉,感激地看着面前曾经是虎头虎脑的少年郎,如今穿着满是油腻的夹克衫,一米八的个子,体壮如牛的卢大哥这些年历经风吹雨打,不到三十岁就已是满面苍桑。农场的生活苦啊,妈妈说善良的卢大哥不但要养活妻儿,还要赡养岳父岳母。
谢了卢大哥,我刚走出几步,卢大哥亲切的声音又从身后随风飘过来:“ 兰儿!保重身体。”
我转过身望着卢大哥,只见他在江堤坝的下边朝我挥挥手就匆忙登上渡轮。大庭广众之下的我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将泪水都吞下肚,转身向着大轮码头,同时也是朝着自己不可知的未来走去。
人世间,在茫茫的人海里总会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人,在我最艰难的时候送上一份温暖的祝福。
我担心香蕉很快就坏掉,心想肚子正饿得打晃,不如都装进肚子里去吧。于是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香蕉,一边沿着江堤路直奔大轮码头。我想到善良的卢大哥时心里就很难受,婚姻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走进大轮码头的售票处,触景生情的我眼睛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此时的我是多么的希望彭强像以前那样突然出现在售票厅的门口,然后拉着我的手就走。那么今生今世我就不离开他,那怕余生背着骂名也心甘情愿。只是在人世间,有多少人心想事成?又有多少人心想事不成?我不能打电话找彭强,自己已经连累了父母亲在村里抬不起头,不能再连累爱我和我爱的人,因为真正爱一个人就要处处为他着想。
来不及抹去眼角的泪水,我赶紧在售票窗口前排队,打算坐当天下午去省城的江轮。为了省钱我准备买散票,在船上哪个角落避风雨就上哪蹲着,同时也将自己的薄命托付给老天爷。
排在我后面的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眉眼长得很秀气的姑娘,她和站在旁边的中年庄稼汉悄悄地说话,那中年庄稼汉的脚下放着一个鼓鼓的大包裹。我一下就听出他们的口音是老乡,高兴地回头和姑娘用家乡话打招呼:“ 喂!你是清河哪个村的人呀?”
“ 严家闸的。” 姑娘惊喜地回答道:“ 我叫郝妹,要去省城的小姨家带孩子。你也去汉口吗?”
“ 是的。你咋这么会问呢?”
郝妹没有回答我,兴奋地转身对中年男人说:“ 爹!她是老乡,也是一个人去省城。”
中年男人听了,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说:“ 好!好!你们正好结伴去。”
郝妹转过头急切地低声问我:“ 你打算买散票,还是四等舱?”
“ 散票。” 我不好意思地小声回答。散票最便宜,虽然我要在轮船的甲板上坐一夜,但我的钱包和梦想会因此感激不尽的。
“ 我也是。” 郝妹眠嘴笑了一下,两只秀气的眼睛顿时就眯成了一对弯弯的小月牙儿。郝妹接着又问道:“ 你买几点的船票?”
“ 四点多的吧?”
郝妹瞅了她爹一眼,高兴地说:“ 我也是。”
没想到我俩念的是同一本经。我如愿买到船票,从售票窗口挤出来。郝妹的父亲——我现在尊称他郝叔,见我手里捏着船票往外走,急忙喊道:“ 喂一,姑娘!等一下我家的郝妹吧 ?”
我点点头,默默地站在郝叔的旁边。怀揣一张有去无回的船票,如同一块石头般压在我的心头上,让人心神不宁。
转眼之间赫妹也从人堆里钻出来,喜气洋洋的她手里举着一张薄薄的船票。
我俩的头凑在一块儿,四只眼睛将两张船票的正面和反面仔细地对了两遍,包括江轮的名称,上船的时间和江轮到达的目的地都是一模一样的。我俩满意地抬起头相视而笑,好像已经认识好几年似的并肩走出售票大厅,郝叔肩上扛着包裹跟在后面,一行人直奔侯船室。
离开船还有二个多小时,我虽然和郝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肚子却不争气的饿得 “ 咕咕 ” 地乱叫,吵得我坐立难安。不久前吃下的一串香蕉这么快就无影无踪了,太不经饿了。我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早上开始奔波了半天,还没吃午饭,口袋里的钱买了船票后只剩下一块多,这点存款得留着在省城买公交车票,绝对不能挪用。
坐在我们对面的郝叔,这时开口说:“ 离上船还有好几个小时,我们不如上赫姨家吃饭去?”
郝妹立即响应:“ 好呀!好呀!” 随后转头对我说:“ 麦佳兰!和我们一起去吧?吃饱了再上船。你看好不好?”
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了!我能说不好吗?不但多个朋友多条路,而且还能蹭到饭吃,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何况人是铁饭是钢,此时我的肚子和我的口袋一样空荡荡的,都有说不出口的苦恼。天赐的良机那能错过,我毫不犹豫地站起来,没有丝毫地疑心就跟着郝妹他们走。谢天谢地!马上就能吃上一顿热饭啦。
忠厚老实的郝叔肩上还扛着鼓鼓的深灰色大包裹,他舍不得花钱寄存在候船室处,又死活不让我们帮忙,一行三人转弯抹角地走去附近郝姨的家。
郝姨大概四十岁左右,身材有点胖,满头的卷发下是满脸的笑容,她既不年轻,也不漂亮,但她却有着令人尊敬的品德:和蔼可亲。她的善良又给这种亲切增加了迷人的光彩。郝姨见到我们犹如久别重逢的亲人般热情地招待,她也不向赫叔打听我这个混饭吃的人是从哪里来的。
不一会儿,郝姨就做好了几个香喷喷的菜,我从早饭后直饿到下午日头偏西,见到白米饭恨不得连碗都吞下去,何况还有比肉还好吃的韮菜炒鸡蛋和新鲜的蔬菜,更有浓浓的人情味。
赫叔像是在自己的家里一样自在,他给郝妹和我各盛了一大碗米饭,都堆成尖了。而郝妹和我又想到一处了:将中饭和晚饭合在一起吃了它。
郝叔还在旁边一个劲地为郝妹和我的碗里添饭,一边问: “ 够了吗?多吃点!多吃点!出门在外千万别饿着。 ”
“ 够了!够了!” 我一连够了个没完,生怕辜负了郝叔的期望,最后在郝叔的鼓励和坚持下,心想自己只有一张单程船票,下顿饭没着落,不如这次就在肚子里存点余粮吧,于是又多吃了一大碗饭。
(待续)
上集:
借钱时被人无情地羞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