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斯科地铁是大清洗年代基建的里程碑,也是约瑟夫叔叔的丰碑。
佩着‘’基建天才”襟章的叔叔、领着我走进莫斯科地铁里去。
我注意到、叔叔的军靴破旧得可以。忍不住了,就提议他换上一对新的。
"旧靴子挺舒服呢。破旧,证明叔叔是属于大家的,没有得到优待嘛。不过,旧靴子的确不好踢人。别忙,人们都在叔叔面前互相踩、互相踢呢。‘’
〝叔叔,你的军衣也破旧呢。〞
〝劳动人民领袖的衣着破旧一点,出奇么?再说吧,穿着破军衣,坐在政治局会议室的后排,指挥着前排,不是更胜一筹么?〞
〝嘻嘻。叔叔的俄语有口音啊。格鲁吉亚的?〞
〝对。小鬼头,想写叔叔么?记住,不要歌功颂德。人家出版叔叔的神话传记,希图混一口作协饭吃,叔叔是理解的。不过,他们也实在太没有才能了,数目又多,讨厌!
〝你知道么?叔叔很喜欢爱伦堡,真才子。曾经给他一个批示,着他不要再写《伟大的爱》那样的跟风劳什子了。让我介绍你读读他的《巴黎沦陷记》吧;叔叔相信他写法国人、比法国人写自己的更好。可惜,他跟法捷耶夫(《毁灭》、《青年近卫军》的作者)一样,让酒精迷住了。
〝叔叔不喝酒的?〞
〝喝的,但是不能醉。有多少根指头要自己数,不可以靠别人告诉你。不醒,行么?劝酒,倒是常有的。同志们 -- 叔叔会举杯向他们说 -- 伏特加又大胜领袖啦!〞

忽然,不醉的约瑟夫叔叔不见了;留下来的、是像列宁那样秃高额的陀斯妥也夫斯基。这位《罪与罚》、《卡拉马助夫兄弟们》的作者,不知何故、给叔叔嵌在月台的一幅巨型墙画里。爬格子的他沒法爬出墙画,只好继续呆忆着流放西伯利亚的岁月。顺便提一下、他跟许许多多流放者一样,手里总是紧握着一本《圣经》的。然而,四下里却沒有《圣经》的踪影,有的是一只空伏特加瓶子,还有一頁发黃的残稿:
‘’在大清洗的年代里、沒有一部俄罗斯经典作品遭禁过。给斯大林拿去枪毙之前,死囚还可以找到普希金的《欧根.奥涅金》、契诃夫的《海鸥》读上最后的一次。普希金、契诃夫受死囚们欢迎是有原因的。正如《齐瓦哥医生》的作者巴斯特涅克所说,普希金和契诃夫是俄国文学史上最成熟、同时也是最具赤子之心的巨匠。成熟、是思想;赤子之心,是返真的笔触、笔调。‘’
那一只空伏特加瓶子点着头,尽管它只有瓶颈。
作者:renaulte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