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带我去出差

         周宁中等身材，白净的脸庞，举止斯文，他不及明娃帅气，也没有阿星的口才，给人的感觉就是个阿弥陀佛牌的老好人，高中毕业两年了还像是个在复读的书呆子似的。凭良心说比我大一岁的周宁待我很好，说话轻言细语，而我对他的态度却总是不冷不热。没人的时候周宁想拉我的手，被我像是触了电一样的甩开了，他竟然红着脸尴尬地看着我，眯着眼睛笑。

          订婚后周宁常常来我家，不管我去哪里他都紧紧地跟着，不论我干什么他都很好奇。周宁没有送过我惊喜的礼物，也没有给我任何惊吓的举动，至少还没有发现他有让我无法容忍的缺点，也没有发现他吸引自己的优点。我对周宁从开始就没有认真地看过他，没有小鸟依人地依在他身边，更没兴趣媚眼如丝地去讨好他。我用微笑掩盖自己内心失恋的悲伤，用礼貌填补心灵上空虚，用沉默把过去的痛楚深埋在心底。我只知道自己不久将嫁给周宁，凑合着一起过日子，共渡余生。

          周宁的家在农场总场部的东南边，虽然我经常去场部图书馆，除了图书室的管理员陈姨，场部那里没有人认识我。往南边方向去的是负心人阿星上班的清河镇，就是望一眼那边都叫我伤心难过。嫁给周宁，远离是非之地，想到此我甚至有点盼着快点结婚。

          色湖农场的职工基本上都住在兵营式的一排排简易的平房，周宁家的房子却是独门独院，后院竟然还有一口深井，刚刚好容纳一只小洋铁桶放下去取水，用来浇后院的花草和瓜果蔬菜。周宁家不种也不收，家里自然就没有农具和农作物，除了时髦的家具和家电，屋里屋外水洗过一般的干净明亮。

          周宁的妈妈在场部的五金店上班，她对我总是客客气气地讲话。有一次上周宁家吃饭，未来的婆婆在餐桌上摆了一盘两面煎得金黄酥脆的小鲫鱼，一盘炒青菜和青椒炒肉丝。周宁和他父亲都上班去了，我浑身不自在的和未来的婆婆隔着方桌吃饭。

          平时在自己的家里，饭后有嚼起来 “ 嘎吧嘎吧 ” 地又脆又香的锅巴粥，便问婆婆要。她轻言细语地说：“ 电饭煲没有锅巴。” 

          我这个乡巴佬，之前从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电饭煲，总以为城里人做饭也是和乡下人一样的用铁锅煮，当即羞得满脸通红。等婆婆吃完饭，我就借口家里农活忙，如释重负地一溜烟儿地往家赶。做客太累人啦，吃饱了却又跑瘦了。

          哎一，是我自己不争气，也不好抱怨太多，还是那句老话：认命吧。        

          春天如约来到，我家院子里紫色和红色的牵牛花熙熙攘攘地开满了小花园的篱笆，并沿着熟悉的墙壁一路开到屋顶上。亭亭玉立的乳白色水仙花，它的花芯呈鹅黄色。还有淡黄色的迎春花，它的花叶小巧精致，一片片的如同金子般在阳光下熠熠发亮。粉红色的苹果花也如愿地开满了枝头，它的花瓣呈梅花状，勤劳的小蜜蜂在花丛中嗡嗡地飞舞着。一阵春风吹过来，苹果花儿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扑鼻而来的花香弥漫在我家院子里的空气中。 

          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从天而降，“ 噼里啪啦 ” 地下了一阵后就停了。转眼云开日出，天空如同被洗了一遍似的蓝得透亮，空气格外清新。绿得耀眼的植物更加生机勃勃，院子里各种花儿争相开得鲜艳欲滴。

          和风轻轻地吹拂着我的脸庞，明媚的阳光洒在我的身上。花红柳绿的人世间真是美好啊！我的心情随之开朗活泼起来了。自从我订婚后，父母亲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对我的态度大变，感觉自己又回到童年的时光。

          在我们乡下，女孩子订婚后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就要嫁人。也许再过一年半载我也要嫁人了，母亲时常提醒我准备嫁妆，我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周宁来我家玩，也只把他当熟人一样不冷不热地招待，能有个人陪我说说话也不错。村里和我同龄的女伴有的连孩子都生了，而这时候的我依然稀里糊涂地混日子，没有任何理想，更没有精神上的寄托，因为从小就便教育成无神论。从前的所谓在家自学成才的梦想早就随着繁重的劳动消耗殆尽，我忘了头上蓝蓝的天空有多高。年纪轻轻的我每天得过且过地往前混，一辈子就这样了，除非奇迹出现，这在目前看来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春播夏长，秋收冬藏，天下万事都有其規律。比如秋天的金黄，冬天的雪白，春天的浓绿，而夏天则是五颜六色混合的季节。吃着五谷杂粮长大的人，常常会生出一些让人不可思议的主意来。

         天气开始热起来了，地里的小麦都收回来了，父亲留下麦种和半麻袋麦子，剩下的都拉到粮管所交公粮了。棉苗已长到筷子长，田里的稻谷还没熟，庄稼人难得的喘口气。

          平常的一天，我从地里回家吃午饭。妈妈跟我说：“ 周宁的父亲刚走。他说过几天要因公出差，打算带你去省城见见世面。” 

          我吃了一惊。心想：哪有媳妇跟着公公去逛大城市的呀！妈妈也是明确的表示不同意，她生气的对我说：“ 有谁见过公公带未过门的媳妇出差？这会被人活活地骂死的！”

          过后我又细想：去不去省城对我来说无所谓，自己如今是墙头草、随风倒了，不愿也不想操心。父母亲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他们就是叫我明天嫁给周宁，也不反抗。

          爱情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以毁掉一个人。我不知道吴铭有没有被我毁掉？他也在不久前娶了外乡的姑娘。阿星毁了我却是明摆的，是他毁了我对男人的信任，是他让我怀疑人生，不相信世上真有天长地久的爱情，甚至怀疑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连累周宁对我好也不领情。自从被阿星抛弃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开心地大笑过，将自己的心用无形的铁皮包得紧紧的，藏好。

          第二天一大早，周叔又来到我家里，当着我的面口口声声地对我父母亲说：“ 我没有闺女，把你家的姑娘当我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何况亲家母和我老婆从小一起长大，而且还是转弯抹角的远房亲戚。对不对？我这次去省城出差，同行的还有公司的厂长以及供销科的科长，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我说的对不对？”

          年过半百的父亲现在不仅认他自己的命运了，也帮我认命了。父亲不忍心看我整天灰心丧气的样子，也想我出去散散心。所以父亲作主，耐心地劝着我妈妈说：“ 让兰儿出去玩几天也好，反正他们厂里一起去的有好几个人呢，不用担心兰儿的安全。再说乡下的孩子，有钱的时候就讲究一点，没钱的时候将就一点吧。要是兰儿在省城不顺心，可以去省城的棉纺厂找在哪里上班的堂妹。”

         妈妈最终勉强地同意了。

         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我拎着小包去了周宁的家。想不到周宁竟然一句话也不反对他父亲带我一起出差，也不提和我一起去，看他的样子好像还很羡慕我去省城玩，真是心大啊。

         当天上午，我就和周叔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一起搭农场的顺风车去了清河镇。之后一行人搭渡轮去了对面的江州，在大轮码头附近的色湖农场招待所里暂时歇脚。周叔他们把我丢在招待所里出去了，我也不敢问他们去哪里？

         日头掛在树梢上时，周叔他们几个都回来了，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手提着棕黑色的公文包。这个陌生的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身材颀长，体格匀称，面目俊朗，有着一头浓密的黑发和一双含笑的单眼皮的眼睛。他穿着浅蓝色短袖衬衫和黑色长裤，黑色三节头的皮鞋，操着一口好听的江州话，同行的人都恭敬的称呼他彭科长。后来我从周叔他们谈话里，知道了彭科长本名叫彭强，是江州一家棉纺厂的供销科长。

          彭强进门时瞟了一眼坐在招待所大厅角落里的我，当下把我羞得满脸通红，两眼慌乱地躲开，莫名的觉得有双眼睛在监视自己，赶紧低下头。

          真是做梦都没想到我这次去了趟省城，自己的命运从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嫁人的愿望又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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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陌生人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