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lex Y. Grey
克莉丝汀术后恢复很棒(主刀医生后来写文章汇报了这次高难度、圆满完成、意义深远的手术)伊万和婷婷接她回家。伊万推轮椅进门,克莉丝汀望着整洁的房间、熟悉的陈设,喜形于色。天虽然黑了,窗外能见城市的灯火,和靠窗立着的圣诞树的点点灯光相辉映。克莉丝汀喜欢圣诞树,总找借口多亮几天;听婷婷说二月份是中国年,树就亮到如今。伊万和婷婷给她量体温,查看头顶的伤口,问她疼不疼;一切安好。扶她从轮椅上起身,坐到沙发上,选个角度看夜景。她面前的咖啡桌上,婷婷往花瓶里插了新买的白玫瑰。克莉丝汀饿了,想吃婷婷做的大锅饭,一种类似西班牙海鲜饭的杂烩。婷婷系上围裙掌勺,伊万打下手,两人忙了四十分钟。伊万和婷婷扶着克莉丝汀坐在岛台边,三个人并排吃饭,笔记本电脑上放着能增进食欲的美食节目。
“有胃口吗?”婷婷问克莉丝汀。
“有!”
“节目好,还是饭好?”
“当然是饭好。色情电影能跟真的性爱相比吗?”
吃完饭,伊万收拾碗碟。婷婷调高气温,给克莉丝汀擦洗身子,再给她穿上松软的浴袍。
“舒服吗?”婷婷问她。
“舒服!”
“还想要点什么,想喝水吗?”
“想喝酒。”
“刚手术喝酒不好吧。”
“少喝一点,就一点。”
“好吧。”
伊万开了气泡酒,三人坐在沙发上喝。婷婷不善饮酒,又只顾看克莉丝汀,怕她喝多了,几口下去脸红了。多亏伊万有节制,没给女士们倒太多。克莉丝汀更精神了。有说有笑,眼睛放光。病了几个月,第一次见她这么快活。
“这是我余生最幸福的一天,”克莉丝汀说,“我一定要过好它。”
婷婷想起了跟克莉丝汀在海边看过的日落。她流下了泪。
“哭什么?手术成功,能撑五六年呢,该高兴才是。”
喝了半杯酒,克莉丝汀有点低烧,手术后意料之内。他们把她从沙发挪到床上,拿大而软的枕头护好她的头,婷婷陪着。伊万忙自己的事,备课,读专著。克莉丝汀想听音乐,婷婷搬过电脑,问哪一类的。
“浪漫的。”
熟知她的喜好的婷婷放起了莫扎特小夜曲第十号的片段。这段著名的慢板不足六分钟,克莉丝汀听了,思索良久。
音乐很美。婷婷感到一种纯洁、绵长、无法满足的渴望,恰如克莉丝汀说过的。奏完了也环抱自身。不记得她上次听了陷入过沉思。婷婷忽然想,眼下病成这样,乐曲表述渴望,她听了也许会伤感?
“音乐还好?”婷婷问。
“太美了。”克莉丝汀说,“该怎么形容……想起了那次跟你吃无花果。”
“无花果?”
“你说太美味,自己不配吃,应该是无花果吃你。”
“所以不是你听了小夜曲,而是小夜曲听了你?”婷婷一笑。
“我安居家里,有爱人陪伴,听它浪费了。风雪夜,应该给那些孤苦伶仃、露宿街头的听,像沙漠里的水应该留给最渴的人。”
“无家可归者未定喜欢莫扎特,别多想了。”婷婷说,“还听点什么?”
“听点催眠的。”
这成了难题。依克莉丝汀的习性,婷婷放起了勃拉姆斯的摇篮曲,放了两遍,无效。放了莫扎特的摇篮曲,也无效。克莉丝汀放弃了,说不睡了,随便听点小提琴协奏曲。不是莫扎特的,是门德尔松的。婷婷也熟悉,选了一位华裔小提琴家的版本,与克莉丝汀边看边听。小提琴家以技术精湛、精神抖擞著名。网评说担心他的小提琴,一张几百岁的斯特拉迪瓦里琴,会被锯成两截。他的表情也丰富,抖动浓密的眉毛就可以指挥乐队。音乐响起,听了头几个音符,像触动了什么回忆,克莉丝汀泪光闪烁。婷婷正担心,她又稳定了情绪,对婷婷笑笑说:
“有人建高楼大厦,有人只会建两层小楼。听门德尔松,感觉还那样。他就是个建两层楼的呀。”
音乐在继续,视频里的小提琴家抖动着手臂和双眉。音乐时缓时疾,演奏者的动作也相应地柔和或者粗旷。作品难度高,演奏者为了奏出完美的音符,无暇顾及动作是否优雅。每次马尾碰击琴弦,两百年前门德尔松的才智都像被拉长,抛起,在风中舞动。然而无济于事。几分钟后,婷婷和克莉丝汀都没再留意。婷婷看看克莉丝汀,微笑着,像委婉拒绝一位求爱者,将音量慢慢调小,直到没有,虽然她对门德尔松和小提琴家没有藐视,只有感激:克莉丝汀睡着了。婷婷收起电脑,踮脚去了别处。
不知过了多久,克莉丝汀忽然叫人。伊万和婷婷扔掉各自手里的书,都跑过来。
“你醒了?什么事?”伊万问。
“烧退了,”婷婷摸着她的额角说。
“今天太棒了,”克莉丝汀说,“但不完美。”
“不完美?”婷婷问,“手术的伤口疼了吗?”
“不,伤口不疼。”
克莉丝汀叫伊万去洗手间洗簌,请婷婷坐在床上,对她说:
“我在想怎样才能完美,刚想明白。”
“是什么?”
“你能猜得到吗?你肯定能。”克莉丝汀捧住婷婷的脸蛋,凝望她的眼睛。婷婷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
“求你了!”
“你身体受得了吗?”
“我感觉棒极了。”
“你手术后需要恢复!”
“做了恢复更快。”
“你跟伊万做吧。”
“我想跟你做。”
“伊万呢?”
“你心疼伊万,就让他加入,来个三人组。”
“不,不搞三人组!”
“求你了!”
“不搞三人组。明天伊万上班我们做。”
“不,就要三人组,就今天!”
婷婷拗不过,跑进洗手间跟正在刷牙的伊万商量。伊万说听婷婷的。婷婷怕克莉丝汀像个孩子,明天后天继续闹,决定满足她。从洗手间出来之前,婷婷指指伊万,又指指自己,然后摆手表示不可以。伊万点头。
三人组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发生了。婷婷既担心克莉丝汀的身体,又担心她的心情。伊万也如履薄冰。没有剧本,一切看克莉丝汀的脸色。他们放下窗帘,把气温调得更高,然后在克莉丝汀的要求下脱了衣服,也褪去了克莉丝汀的浴袍。她仰面躺着,让婷婷爱抚她。婷婷从她的嘴唇、耳垂,吻到乳头、小腹。伊万跪在一边。看婷婷有迟疑,克莉丝汀让伊万分开自己的双腿,让婷婷继续。伊万照办了。婷婷按摩她的私处,克莉丝汀又说:
“停。不要用手指,请用嘴唇和舌头。”
婷婷住了手,转头望伊万,看他脸上的无奈,他是一样的想法:要什么就给什么吧。婷婷低头亲吻克莉丝汀的私处。她的动作很轻柔,即使如此,她也因为紧张不时喘息。在亲吻的间隙,婷婷查看克莉丝汀的脸色,发现了红潮就罢手。克莉丝汀轻声叫,不像高潮时叫床,更像抛掷物品失了手。高潮很快过去。婷婷释然地叹口气。只听克莉丝汀说她要跟伊万做。
“我去洗手间。”婷婷说。起身只见伊万脸通红,脖子上可见动脉在搏动。
“婷婷你留下。”克莉丝汀说。
按克莉丝汀的要求,婷婷跪在一侧吻她的脖子,伊万采用传教士体位。克莉丝汀和伊万开始有节奏地挪动。婷婷听见了伊万的喘息。她正担心伊万动作太大伤了克莉丝汀,他却戛然而止,从妻子身上爬下来,躺到另一边。婷婷再次释然。她亲了亲克莉丝汀的耳朵,问她怎么样。
“足够完美的话,就熄灯睡觉吧。”
“不完美。”
病人挣扎着坐起身,喘了两口气,接着说:
“你跟伊万还没做过呢。实际上,你们都没有肢体接触。”
“克莉丝汀!”
“说过都依我。现在我想看你们做爱。我想看女上位。”
“我说过不行的!”婷婷直起身说。
“女上不行就后入。”
“克莉丝汀,不!”
“伊万,你梦中的女人,她就在你身边,她没穿衣服。她很诱人,不是吗,尤其是她说不的时候?”
“克莉丝汀,请适可而止!”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这个脸色惨白、头顶一圈疤痕、松弛的皮肤包裹着骨头、抬手臂都费力的女人有多大吸引力?你们以为我不知道,约翰逊先生是因为谁才英姿勃发的?”
“克莉丝汀,不要!”
“伊万,你还等什么?她也喜欢你,只是人家含蓄,不明说。”
婷婷捂着脸哭起来,她的裸体在颤抖。一直没说话的伊万起身下床,穿好内裤,转身面对正望着自己的妻子,然后用两个女人都没听他用过的严厉语气说:
“克莉丝汀,即便你病了,得了绝症,快死了,我也不会为了取悦你去强奸一个女人,更别说这个一直照顾你的女人!”
他穿好其他衣服,大踏步出了门。房间里剩下婷婷的哭声和克莉丝汀道歉、安慰她的声音。
伊万在楼道转了一圈,回到门口又徘徊一阵,进入室内。克莉丝汀还躺在床上。婷婷已穿好衣服,坐在床沿出神。伊万请婷婷一起做件琐事,在楼道里对她说:
“对不起,克莉丝汀错了,伤了你。请原谅她。她病了。她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是我傻。”婷婷垂头说,“自以为坚强,什么都能应付。不会游泳,幻想当救生员。”
“哪里话。你们相处一直很棒,你知道的。就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