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遇地中海——一千零一夜第十夜

庄丁 (2025-06-22 17:35:33) 评论 (0)


大西洋遇地中海——一千零一夜第十夜

这些年的旅行目的地,总在地中海打转。东到土耳其,西至葡萄牙;北岸去了意大利、希腊、法国、西班牙、克罗地亚;今天来到南岸,摩洛哥的丹吉尔。

丹吉尔,最不非洲的非洲城市。从各个角度看,都像是北岸的戛纳。酒店外不远处的City Beach,简直就是英国人散步大道的翻版。丹吉尔是更南的南法,深南法,Deep Southern France——满城白调调,Villeblanc,维尔布兰——白城,比Casablanca,卡萨布兰卡更白更炫,更名副其实。

在Hafa订了晚餐。悬崖咖啡馆,中国人给取的名字。点了两份塔吉锅——Tagine,与丹吉尔,Tangier形声相近,不知有无瓜葛。几天下来,学会了与当地人一样,喝浓郁的薄荷茶,不放糖,太腻,盖住了薄荷的清秀。摩洛哥的餐馆没有酒精饮料,一路下来,没酒喝,反觉神清气爽,也没见过欧美街头踉踉跄跄的醉汉。

丹吉尔也有麦地那,叫老城更恰当,更像一个欧洲小镇落脚此处。没有同门兄弟马拉喀什与菲斯麦地那的阿拉伯喧嚣躁动,来来往往透露着欧洲秩序,没有追着卖给人压迫感的商家。一排弧形建筑,围绕Grand Socco花园广场,像伦敦摄政大街,干净的米白色,散发着甜味的颜色,用梅梅的话说。解除了额外的戒备,感觉更敏锐。我们看到街道旁,桔子树结满了果实,在大西洋的风中摇动,也没见人摘。公园里,有供孩子们玩耍的滑梯秋千,还有他们的笑声。

边吃边等候夕阳。丹吉尔的夕阳有种很独特的橘红色,像葡萄柚那种红,然后转粉红,听Hafa的侍者自豪地说。并提到,在此用餐的食客,有幸与当年的海明威看同款落日——好像世界各地都有一位叫海明威的。

海畔何人初见日,海日年年初照人。

北非盛产作家,摩洛哥东边邻国阿尔及利亚,出品了加缪,成为法国的国宝。犹如二十年代的巴黎人文荟萃,丹吉尔在五六十年代也吸引了众多欧美作家来此。西方人觉得,这一片蓝色海与白色城,是一片自由的土地。

丹吉尔如今已是非洲最欧化的城市,商业气息浓厚,可当年却并非如此,“垮掉的一代”前赴后继寻找灵感。毕晓普夫人也曾在海滨大道的夜总会里消夜,从这儿出发,开始了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次长途旅行,翻越阿特拉斯山。明媚的阳光更吸引了马蒂斯,他在这里找鲜亮的色彩。而阿拉伯人只记得,丹吉尔是旅行家拔图塔的出生地,比起仅仅早他半个世纪的意大利人马可波罗,他抵达的足迹范围更为宽广。民族主义叙事,总会找到更早更老,自古以来。

更多的游客抵达丹吉尔之后,随即搭乘火车去南方的马拉喀什。不难理解,游客们想看非洲,欧洲自家遍地都是欧洲。但我们还是选择了逆时针环线游,撒哈拉必须是高潮,早到比晚至好。

咖啡馆的露台上,从南往北看直布罗陀海峡北岸,上次从西班牙向南望。从右到左,三座城市隐隐绰绰:英属直布罗陀,西班牙塔里法,葡萄牙的南端。总有某种神奇的联系,在一道天堑面前。一九八五年,在美国往加拿大看尼亚加拉大瀑布,四十年后,从加拿大朝美国再看。时空折叠,彼时此地,山川依旧?忒休斯的海峡?  阿帕拉契亚山与阿特拉斯山,很久以前,本是同一座山。

第二天一早,在来到绿树环抱的Spartel Cap,斯巴达海角,直布罗陀海峡的出海口,大西洋与地中海的交汇处。木桩上钉着两块木牌,做成箭头样,上书法语与阿拉伯语:左边大西洋,右手地中海。木板上,各种语言的留言,唯独中文的某某到此一游,最显眼,苍蝇一样,没缝也叮。梅梅问,分界线到底在哪,看不清。这可是一个很好关于“无限”概念的例子,我想。随手往海面一指,就这儿。人类的分界线,连上帝都搞不清。

明丽的艳阳下,天蓝得不真实,海蓝得虚幻。果冻海,梅梅说,中文互联网的新词,果冻一坨一坨的,哪有这么清澈透明。

梅梅开始蹦蹦跳跳,边拍照边喊:海风吹起来!她喜欢风,因为有风才飘,飘才出片。拍拍走走,沿着丹吉尔蜿蜒的海岸线前行,每一步都踩在大西洋与地中海交界的呼吸里。青灰色礁石被大西洋的浪啃噬出锯齿状,坐在上面,硌的疼。伸出的礁石上,有人钓鱼,鱼线沉入碧蓝,不知是钓鱼还是钓时间。这段海岸线,难得清爽舒缓,更无商业粗劣趣味烦扰。午餐选了一家悬崖边的Deli Cafe,看海涛耸背,听海风拂面。服务生若即若离,留给我们足够的个人空间,自在。

差不多一小时才走到非洲洞,也叫Hercules洞。一个寻常Grotto。游人都忙着拍照打卡,排着队,鱼贯而入。叫Hercules,大概是说赫拉克勒斯完成了十二艰巨任务中最难的一件——分开欧洲与非洲后,在这儿休息。景区里的雕塑画像,全是他的事迹。阿拉伯地盘,拉上希腊神,不过比洱海边用水泥涂白的迷你圣托里尼好点。叫非洲洞,是因为洞的轮廓像非洲大陆的地图。确实像,造化钟神秀。视线来到洞的右上角——埃及,我们的下一站。

再见摩洛哥。

丹吉尔的ONCF车站,现代气派,明快线条。对面的希尔顿酒店,玻璃幕墙,天光云影共徘徊,虽然没有水塘。丹吉尔到卡萨布兰卡是高铁线,非洲的唯一高铁,舒适得甜蜜。与卡萨布兰卡到马拉喀什的普通火车相比,完全是两个时代。我问梅梅记不记得那不勒斯到苏莲托的火车。真正的火车,咣当咣当,又火又热。

夜航东飞,踏上去埃及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