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昭王果然如云展所言,派人送来了丰厚的聘礼,算是与云舒正式订亲,双方择定吉日,尽快给他二人完婚。
孙丞相夫妇四目相对,冰火两重天。丞相笑逐颜开,喜不自禁,道:“聘礼如此厚重,足见昭王诚心。好好好,舒儿有此归宿,可谓凤凰飞上枝头,一步登天。”
云展插嘴:“恭喜阿爹阿娘,阿妹嫁作昭王妃,实乃光耀门楣之大喜事。”
王夫人白了云展一眼,斥道:“呸!亏你这做兄长的说得出口,哪个正经人家,光耀门楣要靠嫁女儿?!这门亲事你妹不情愿,你又不是不知道。昭王生就一付花花肠子,婚后也免不了拈花惹草,你妹有何本事,能震得住他?!以后还不得低三下四,忍气吞声,受夫家欺负?贵为王妃又能怎地?不受人待见,活得不舒心、没有自尊,你跟我说,这是件好事,嗯?!”
孙致远见夫人发飚,小心劝她:“夫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即便昭王生性浪荡,富贵公子么,司空见惯之事,总比舒儿嫁个阴险歹毒夫君,被人暗算、虐待要好吧?喜欢不喜欢,情愿不情愿,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事嘛,看昭王这铺排架势,又急切切地催婚,婚后他定会好好待咱舒儿的。”
王夫人倍感无奈,眼里噙着泪,长吁短叹:“如今生米煮成夹生饭,咱又能如何?!唉,只可惜,委屈了我的舒儿。”
****** ******
云舒见木已成舟,她内心深处,愤恨与怨怒交织,像火山之下遮盖着的岩浆一般,炽热地涌动,却只能压抑着,只待一个时机喷发,从而一举毁掉她那冰冷的全世界。
外边一众人欢天喜地,热热闹闹,她独自躲在闺房里向隅而泣,无声抗议命运对她的不公。
齐嬷嬷来了,小心道:“小姐,天都快黑了,你连午膳还没用,夫人让我过来喊你,过去跟老爷、夫人一起用晚膳。”
云舒想起自己的宿命,又想到,父母为着攀高枝,不但不吝惜唯一的嫡亲女儿,还逼着自己嫁给一个夺命冤家。惊恐、无奈、悲愤,各样滋味搅在一起袭来,令云舒猝不及防,肝肠寸断。
云舒万念俱灰,泪水止不住,如暴雨一般恣意倾泻。齐嬷嬷见小姐伤心欲绝,也忍不住心酸难耐,她陪着云舒抹泪,劝道:“小姐,无论有多大的委屈,还是先吃了饭再说,啊?饭都上桌了,老爷、夫人正等着你呢。”
云舒见自己忧思悲伤,父母兄长不管不顾,居然还有心情吃得下饭,不禁心如刀割,她怨气冲天,连珠炮般吼道:“我不吃,干脆死了算!早死晚死,早晚得死,与其等死,不如找死,反正是个死,早死早托生,下辈子我选个好人家,从头来过,好过现在这样,日日惶惶,夜夜惊心。”
齐嬷嬷大惊,慌忙制止她:“小姐,可不敢这么说,快把这个念头收回去。头上三尺有神明,岂敢大不敬?”
云舒眼里噙着泪,她叹了口气,道:“唉,嬷嬷有所不知,难道我就不想好好活着?可是……”,一想到天机不能泄露,她只好把下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齐嬷嬷不明就里,见她心事重重,面露难色,便问:“小姐,可有担忧之事?不妨说出来,嬷嬷帮你拿个主意。”
云舒沉默了好一会儿,那个‘母子双亡’的谶言咒语搅得她心慌意乱:前面明明就是万丈深渊,这一脚踏出去,便是万劫不复……唉!命运弄人,为何我要偷窥我的人生剧本?如此惶惶不可终日,还不如诨浑噩噩,蹉跎岁月,怎么不是一辈子?!
云舒暗自怨天尤人,她幽幽地问:“嬷嬷,可听说过‘绝子汤’?哪里可寻?”
齐嬷嬷愈发惊恐,忙道:“小姐,万万不可有此念头。一来,结婚生子乃女人的天职,都说母凭子贵,尤其是在王家。小姐日后若有所出,夫家定会善待于你。若无所出,还不是任人拿捏,老无所依,晚景凄凉?”
云舒心酸,暗道:晚景凄凉?唉,反正我也活不到那岁数,不在乎。她问:“嬷嬷,其二呢?”
齐嬷嬷道:“是药三分毒,吃了不管用还在其次,万一,我是说,万一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岂不弄巧成拙?虽说女人生子是棺材边上走一遭,可天下那么多女人,不幸之人毕竟在极少数。人活一世,虫活一秋,既来之、则安之,小姐三思。”
云舒苦笑,道:“我命中与子嗣相克,要么有他无我、有我无他,要么母子同亡。吃了‘绝子汤’,兴许我还有机会苟活,嬷嬷,我有命无命,全指望你了。”
齐嬷嬷慌得赶紧跪下,表白道:“小姐之言,折杀老身了,我跟随夫人几十年,唯夫人之命是从,尽心尽力,从不敢存丝毫私心。”
云舒尴尬一笑,道:“嬷嬷快快请起,你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只有劳烦嬷嬷帮我拿到‘绝子汤’了,难道嬷嬷不想救我?”
齐嬷嬷不死心,又问:“小姐,真的下定决心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还是,三思而后行,免得后悔。”
云舒威胁道:“嬷嬷无需多言,我心已决,绝不更改。只是,此事万万不能透漏半个字于我父母,任谁也不行,若有第三人知晓,我当场死给你看!”
齐嬷嬷面露难色,道:“听说,这‘绝子汤’只有戎勒国不周山的灭绝毒师,人称‘丹毒’的丹不药可制,他手艺高超,很多疑难杂症他都能药到病除,但此人性子极其怪癖,看不看病、给不给药得看他心情,他常挂嘴边的一句话,‘要么我的法子,要么没有法子,悉听尊便’,就他这糙态度,连人家有疑问,多问两嘴他都不干。嗐!这还不都是病家病急乱投医,给他惯出来的毛病?小姐,还是换个法子吧,咱不跟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三滥打交道。”
“高手可不都这样?谁让人家有本事呢?”听到有人可制‘绝子汤’,云舒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她吩咐道:“嬷嬷,劳烦你在府里找个嘴严、可靠的小厮,让他偷偷跑趟不周山,给我把药拿回来。药师若问起缘由来,就说:主家夫妇感情甚好,主母年年有孕在身,已生有六个孩子,主母身子已经垮了,若再怀孕,恐性命不保,可她又不想败了主人的兴致,让他家外寻芳。”
齐嬷嬷见实在拗不过小姐,不禁泪如雨下,她垂头暗叹:唉,老天爷不开眼,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