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平凡又伟大的妈妈:她一生没有选择,却用一生成全了我

我命由天不由我?天是什么?我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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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生没有选择,却用一生成全了我

她不是诗,也不是山。她是我妈。

我妈出生在解放前的中国农村,那时的天只照稻田,不照她的命。她刚会走,就被外婆送去做童养媳。那不是“送”,是一道枷锁,把她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孩,锁成了别人的媳妇、佣人、受气包。

童养媳的日子,是一场从出生就注定的苦。还没学会说话,她就得学着洗衣、劈柴、喂猪。那家人从不当她是人,骂她“赔钱货”,嫌她“手脚慢”,打她像打牲口。冬天,她的小手冻得裂开,血渗进柴堆,她不敢哭——哭了会被打得更狠。她睡在灶台边,身上盖的是破麻袋,夜里冷得发抖,只能蜷着听老鼠在墙角窜。婆婆常说:“你就是我们家买来的牲口,活着干活就行。”她六岁就学会了烧饭,八岁开始下地,十岁被逼着喊那个比她大十岁的“丈夫”叫“相公”。她不明白什么是婚姻,只知道不听话就会挨饿挨打。

她没上过一天学,可她爱听书声。喂完牛,她就偷偷跑去学校,趴在教室窗外听课。课本上的字像星星,她想抓却抓不到。老师发现了,轰她走:“女娃读什么书?会生孩子就行!”她站在黄土路上,眼泪掉在鞋尖,可她没放弃。别人有课本,她借;别人有课堂,她偷听。五年小学的课,她硬是自学完了,字写得歪歪扭扭,但她背《三字经》比谁都熟。

可命运没放过她。

到了岁数,她“嫁”给了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人——不是爱情,是一张泛黄的契约纸,是一出从她出生就写好的戏。丈夫酗酒,家里穷得叮当响,火气全撒在她身上。怀着孕,她还得下地干活,月子里刚止血,就被喊去砍柴做饭。她生了五个孩子,四个是女儿,丈夫就打她,骂她“没用”“生不出儿子”“拖累家”。她从不还嘴,只把孩子抱在怀里,把每口饭先喂给我们,把破被子盖在我们身上。她没被谁温柔待过,可她把全世界的温柔给了我们。

她说:“不读书,就得一辈子被人踩。”

她省吃俭用,捡别人扔的作业本给我们用,缝破衣服给我们穿,一边干活一边教我们认字。村里人笑她:“读啥书?你不还是嫁了个酒鬼?”她不争,只蹲在泥地教我们背课文。后来,我和两个姐姐考上了大学,全村都傻了眼。

她最放不下的,是我那个体弱的弟弟。从小吃药、发烧、抽搐。没钱买西药,她就背着筐上山挖草药,雨天夜里也去。村里郎中说:“这孩子活不过二十。”她不信。她背着弟弟走几十里山路找一种叫“七叶一枝花”的药,为了一个“补肾”的草根走了三天三夜。有次摔断脚,她躺在土路上,硬是用手扒着地爬回家。她说:“只要你活着,妈的命给你都行。”

后来,她真做到了。

弟弟大学毕业那年,肾坏了,要换肾。医生说只能家属捐。她没犹豫,把自己的肾给了弟弟。手术后,她身体垮了,风湿、高血压、贫血、慢性炎症像潮水一样涌来。她从不说疼,只说:“妈只是累。”

弟弟移民美国,结了婚,想接她过去享福。他以为终于能报答她,可现实比苦难更尖锐。

在美国,她像个影子。弟弟的妻子是个城里长大的华裔,嫌她“土”,嫌她“没文化”。她做的红烧肉,弟媳嫌油腻,说“吃不惯”;她熬的鸡汤,弟媳说“味道怪”,倒进垃圾桶。她不会用微波炉,弟媳抱怨:“连个饭都不会热,添乱!”她英文一个单词都不认识,说明书上的字像天书,弟媳冷嘲热讽:“你连洗衣机都不会用,留在这干嘛?”有次她想帮忙洗碗,手滑打碎了个盘子,弟媳当着她的面摔门,吼道:“你除了给我们找麻烦,还会什么?”她低着头,默默捡起碎片,手被划破了也没吭声。

她试着融入,学着用筷子摆得整齐些,学着把衣服叠得像弟媳那样方方正正。可弟媳还是不满意,说她“走路声音太大”“衣服上有股农村味”。弟弟夹在中间,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能低头叹气。那段时间,妈常一个人坐在后院一把旧椅子上,盯着地上的蚂蚁发呆到半夜。她从不抱怨,还给弟弟端碗热汤:“你忙,快吃。”可她的眼神,像被风吹灭的灯。

她在中国时,村里人敬她,喊她“女秀才”,因为她自学认字,还教孩子考大学。邻居大婶会拉她唠嗑,田埂上总有人递给她一把野菜。可在美国,她连出门买菜都不敢——不会说英文,怕迷路,怕给弟弟“丢人”。她在中国是家里的顶梁柱,夜里咳嗽都不敢出声,怕吵醒孩子;在美国,她连咳嗽都被弟媳嫌“吵”。中国的泥地里,她走得再累也咬牙;美国的超市里,她连选瓶酱油都手足无措。

终于,她哭着收拾行李,悄悄回了国。她说:“妈不想拖累你。”

回国后,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村里的老房子漏风,她不肯修,说省钱给孙子买奶粉。她不肯住院,说浪费钱。视频里,她总强忍咳嗽,笑着说:“我很好,真的很好。”可她的脸,像被岁月啃噬得只剩骨头。

弟弟呢?在美国,他活得像个空壳。他是家里的希望,背着全家的期待移民,熬夜加班,攒钱买房,生了孩子。可他心里有个洞,怎么也填不上。每次视频后,他都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他得了抑郁,睡不好,吃不下,手机里存着上千段和妈聊天的视频,舍不得删。他常梦见小时候,妈背着他走山路,哼着不知名的调子;醒来后,他坐在床边,泪流满面。

他是个华裔男人,夹在两种文化里,背着中国男人的责任——孝顺、养家、传宗接代。可他越努力,越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好。妈为他捐了肾,他却连她在美国的一个安稳晚年都给不了。弟媳的抱怨像刀,割在他心上,可他不敢反驳,怕家庭破裂,怕孩子没了妈。他想接妈回美国,可又怕她再受委屈;他想回国陪妈,可签证、工作、孩子的学校,像一张网把他困死。他常问自己:“我怎么报答她的苦?”

中国男人也好,华裔男人也罢,都有种说不出的苦。国内的兄弟,背着房贷、父母的病、孩子的补习班,喘不过气;海外的弟兄,背着异乡的孤独、文化的夹缝、家庭的期待,同样喘不过气。弟弟常说:“我不是不想孝顺,是实在没办法。”可这话,说出来像刀割自己。

妈这一生,没爱情,没尊严,没自由,没选择。她做童养媳时,被当牲口;做妻子时,被当出气筒;做母亲时,把命都给了孩子;到美国时,被当累赘。可她用这被践踏的一生,成全了我们五个孩子,成全了一个家。

母亲节要到了。别送花,那些花开不过她一个笑。别说感恩,那些话不值她给弟弟的一个肾。去抱抱她吧,就像她曾一次次抱住痛苦中的你。

写在2025年5月9日,献给我妈——你是我永远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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