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马赛:追寻基督山伯爵的传奇

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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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波尔多坐火车,历时近6个小时,抵达650公里外,位于地中海之滨的法国第二大城市马赛。站在圣查尔斯火车站的高台上,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风貌。远处,是碧蓝的地中海,偶有白帆点缀其中;近处,是错落有致的红顶民居和繁忙的街道。马赛的天,湛蓝得几乎透明,阳光如金子般洒在每一个角落,犹如毕加索所说:“马赛的阳光是野性的,它不会温柔地吻你,而是直接点燃你。”







走下火车站高高的台阶,第一印象既古老又新鲜,墙上颜色鲜艳的涂鸦,街旁喝酒抽烟的妇人,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新鲜出炉的普罗旺斯面包香气,眼前是那种不紧不慢的生活节奏。这里没有巴黎的冷峻与优雅,却多了一份随性和粗犷。







马赛的旅行,自然要从老港开始。这座已有2600年历史的天然港口,是马赛的灵魂所在,我们的旅馆距离老港只有3分钟的步行距离,打开窗户就能嗅到海洋的气息。清晨的老港被柔和的晨光唤醒,新鲜捕捞的海鱼和贝类摆满了摊位,渔民们的叫卖声和海鸥的鸣叫此起彼伏,市集逐渐热闹起来。我们站在老港边,看着海水轻拍船身,一艘艘渔船、小艇、甚至豪华游艇交错其间。海风中带着一丝咸味,却令人神清气爽。港口周围环绕着咖啡馆和餐厅,人们或端着咖啡,或品着红酒,享受着慵懒的地中海早晨。港口一侧的米罗雕塑《镜面屋顶》构思巧妙,这座不锈钢镜面结构倒映着地面的繁忙景象,让人仿佛置身于一幅不断变化的画作中。这里也是街头艺人表演的聚集地,小提琴声与欢笑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在印证大仲马所言:“马赛,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港口如心脏般跳动,见证着命运的交错。”

早饭之后,我们沿着山路前往马赛的制高点守护圣母圣殿(Notre-Dame de la Gard)。这座建于19世纪的拜占庭风格教堂,被当地人亲切地称为“好妈妈”(La Bonne Mère),据说能保佑渔民平安归来。教堂位于高达150米的山丘之上,在蜿蜒拔高的山路上,每走几步回头望望,马赛的全景就更壮阔一分,直到那座金色的圣母像逐渐在视野中清晰起来,仿佛是某种神圣召唤。

圣殿本身远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宏伟。它的石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深绿色和白色大理石相间的外墙,精致得像一块来自拜占庭的糖果。教堂钟楼顶上的金色圣母玛利亚雕像熠熠生辉,她面朝大海,双臂展开,仿佛真的在庇护着整个城市与远航归来的船只。走进教堂,立刻被一种庄严宁静的气息包围。穹顶上的金色马赛克反射着烛光,彩色玻璃投下斑斓光影,墙壁上满是感谢圣母保佑的牌匾,有的来自渔民,有的来自飞行员,还有形态各异的小船模型,像是祈祷、也是献礼。









当然最令人屏息的,是站在教堂外的观景台上时,那种“俯瞰世界”的感觉。老港的船只像积木一样排列着,伊夫堡静静地矗立在海中,远处的海天线仿佛无限延伸。我们在那儿站了好久,风吹乱了头发,也吹散了旅途的疲惫。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金色圣母,她依然伫立在高空,守望着马赛。

回溯历史,法国大革命期间,1792年马赛志愿军正是在山下的老港海边集合,他们高唱民间战歌奔赴巴黎支援革命,这首充满激情,旋律雄壮的战歌经马赛人之口传遍巴黎大街小巷,歌曲因此得名《马赛曲》,并迅速成为革命者的精神象征。同年8月10日,巴黎民众在《马赛曲》的歌声中攻占杜伊勒里宫,推翻君主制。1795年7月14日革命纪念日,法国国民公会正式将《马赛曲》定为共和国国歌,成为全世界第一首现代意义上的国歌,并启发了多国革命歌曲,如中国国歌《义勇军进行曲》。









下午漫步在马赛老城(Le Panier),这里是这座城市最具特色和灵魂的地方之一,而它最让人难忘的风景,正是遍布街头的涂鸦艺术。这些作品不仅是艺术创作,更是马赛这座多元文化港口城市的真实写照。那些浓烈的色彩组合:深蓝、亮橙、烈红、祖母绿 …… 视觉冲击力极强,像地中海的太阳直射在人心里的样子。有的墙面甚至完全被涂鸦覆盖,连窗户与门框都成了画的一部分,让整条街像一幅在呼吸的画布。许多涂鸦人物与符号交织,非洲女郎的侧脸、阿拉伯文的片语、地中海渔夫的皱纹和双手、斗鸡、章鱼、眼睛、破碎的面具 …… 每一幅都像在讲一个故事。有些斑驳的墙面透露出“岁月涂鸦”之感,仿佛在自嘲:“我并不完美,但我真实。”常常同时出现的法语、阿拉伯语和西班牙语、像马赛这座城市本身一样,多元、混杂却和谐。

第二天上午,沿着地中海沿岸的卡内比耶尔大道(La Canebière)步行30分钟,来到马赛英雄纪念碑(Monument Aux Morts Des Orients)。这座凯旋门形式的纪念碑落成于1927年,纪念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法军在巴尔干半岛、东方战线(如塞尔维亚、达达尼尔、土耳其)和其他海外战地牺牲的士兵而设立的。它象征了法国对远征军的尊敬与哀悼。这座纪念碑对法国人意义重大,我们来到此处,却是为了可以眺望前方的伊夫岛。平时每天有渡轮带游客上岛游览,但是这两天狂风呼啸,当局为了安全考虑,暂停了渡轮服务。我们只能找个最近的海岸,来亲眼看看这块造就基督山伯爵的土地,它让我们明白人生最大的机遇常常萌芽于最绝望的困境之中。







隔海遥望伊夫岛,著名的伊夫堡清晰可见。虽然相隔甚远,依然可以感受到土黄色堡垒的厚实坚固。这座建于16世纪的军事堡垒,因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而闻名于世。小说中的主角爱德蒙·邓蒂斯被冤狱于此13年,最终逃脱并展开复仇的传奇故事,曾给半个世纪前年轻的我们增添了无比的希望、信心和力量。19世纪的法国人大仲马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作品会在20世纪70年代,让无数苦闷的中国青年重燃生活的热情。在那文化沙漠的年代,这本小说被大家排队抢着看,轮到我看的时候,书页已经卷了边,纸张泛着油腻的黄。小说的结尾语句“人类的一切智慧就包含在这四个字里面:等待和希望。”,成为许多人面对人生困境时的重要精神指引。想想被囚禁在黑暗地牢中的爱德蒙·邓蒂斯,又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

望着碧海青天之中的伊夫岛,回望半个多世纪以来的人生之路,不免有种恍如隔世的唏嘘感涌上心头。不禁感叹命运的波澜壮阔,也理解了为何这座孤岛能成为文坛经典的灵感源泉。《基督山伯爵》不仅是一部精彩的小说,更是一部关于人生、信念与奋斗的教科书。它让我们明白: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不要轻言放弃。希望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拼搏是我们通向光明的阶梯。只要心中有光亮眼里有愿景,终将破茧成蝶,迎来属于自己的灿烂时刻。





下午来到位于市中心的老济贫院,这座巴洛克风格的建筑群,以中轴对称布局为核心,呈四方形,围绕着一个开阔的中庭,建于17世纪末。中庭正中央矗立着一座精致的小教堂,以其椭圆形穹顶最为引人注目,粉红色的石材在阳光下温暖柔和,线条优雅,质朴庄重。穹顶以托斯卡纳式柱廊围绕,优雅中不失力量感。建于17世纪末路易十四时代,是这位太阳王统治下,国家强盛、艺术蓬勃发展的一个缩影。也反映了当时法国社会对贫民“管理”与“救济”的制度安排。今天这里是许多文化机构的驻地,漫步其间,阳光透过柱廊洒在石板路上,历史的静谧与现代文化的活力交织。









离开老济贫院,来到马赛大教堂(Cathédrale La Major),这座马赛的标志性宗教建筑巍然矗立在地中海岸边,宛如一位庄严的守望者,俯瞰着港口的波光粼粼。它融合了拜占庭式与罗曼式建筑风格,是19世纪法国宗教建筑中极具代表性的作品。教堂外观采用白色与绿色石材相间的条纹设计,独特而醒目,仿佛将东方的异域气息注入西欧的古典底蕴。宏伟的穹顶如皇冠般高耸,与两侧的钟楼遥相呼应,营造出神圣而庄重的氛围。走近大教堂,厚重的石门、精致的浮雕与拱门之下的阴影,让人仿佛穿越时空,置身于一个静谧而神秘的圣殿。内部空间恢弘,彩色马赛克地砖与金碧辉煌的装饰交织出一种庄严的华丽。阳光透过高耸的彩绘玻璃窗洒落在大理石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神圣之光从天而降,洗净尘世浮躁。在这座面朝大海的大教堂中,历史与信仰交融,建筑与自然共鸣,令人心生敬畏。

地中海文明博物馆(MuCEM)离马赛大教堂不远,静静地伫立在马赛古老港口的入口处,仿佛一块浮于海上的黑曜石,将现代建筑美学与地中海文明的厚重历史交织融合。它那方正的轮廓线条利落,通体包裹着一层独特的混凝土网格外壳,像是一张细密的渔网,也像是阿拉伯几何图案的变体 - 在阳光照耀下,投下斑驳的光影,变幻不定,如同波涛中的剪影。建筑本身不再只是博物馆的容器,而是一种空间与海洋对话的结构。从远处望去,它就像一艘停靠在港湾的黑色船只,与毗邻的圣让堡(Fort Saint-Jean)通过一座狭长的空中走廊相连,古与今之间搭起了通向文明之桥。





我们流连于馆外的露台,这儿可见四方碧海环绕,帆船点点,阳光在混凝土花纹上跳跃,海风带来地中海各地的气息。馆内则展示了地中海地区的历史与文化,从古希腊到现代移民,从古希腊到阿拉伯世界,从欧洲大陆到北非文明的交汇与冲突,和人类在地中海岸边书写的命运诗篇,内容丰富而引人入胜。这不仅是一个单纯的展馆,更是一首现代建筑写给文明的情诗,低调、坚实,却深刻动人。

当然,马赛并非一座“完美无瑕”的城市。它的某些街区略显杂乱,失业率和治安问题也时有报道。但正是这种真实与不完美,赋予了马赛独特的性格。它不像巴黎那样华丽高贵,却更贴近生活本身,像一个经历风雨却依旧微笑的老朋友。3天的行程转瞬即逝,马赛的阳光、海风、街头艺人、教堂钟声和浓郁的鱼汤味,一点一滴地留在我们的记忆中。它不像某些城市那样一眼惊艳,却在不经意中打动人心。离开前的那个清晨,再次来到老港海边,呼吸着空气中淡淡的海盐味,看着阳光洒在船帆上,听着远处的教堂钟声,文学大师加缪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在马赛,我能感受到生活的真实和热度,那种自由、混乱和海风交织出的生活气息,比任何哲学都真实。”这座城市已经在我们心中留下了无法抹去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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