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一小学六岁学童在应该最安全的校园里死在老师的车轮下，这不是什么所谓的“交通事故”，在不允许“交通”的地方出了“交通事故”，是妥妥的“危害公共安全”罪吧？学校及开车的老师应该承担顶格法律责任，就等法律认定吧。

更不幸的是，孩子尸骨未寒，孩子的母亲又跳楼自杀了，网友陷入悲伤和凌乱之中，都红着眼睛寻找元凶。网络大V六神磊磊发了篇公号文《禽兽真的会上网》，谴责那些网暴孩子妈妈的人渣：
然后这个家庭完了，一个年幼的孩子完了，一个美好的母亲完了，一份曾经那么真实的团聚和幸福完了，夜晚的万家灯火里永远黯淡了一个窗，然后那些网上的败类说完了“化妆”、“黑丝”之后，像关掉黄色网站的窗口一样轻松关掉了这件事，去别的地方尿去了。

六神磊磊的这番言论立马引起争议，也许他们潜意识里不想把这么悲惨的事归咎于几个网络人渣，这些人渣喷子担不起事件的悲剧性，应该对准幕后的“老虎”看不见的元凶。他们觉着如果认定是网络人渣逼死了孩子妈妈，就转移了对事件本质的追问，转移了凝视深渊的视线。与六神磊磊的单纯激愤比，后者更有老吏断狱的经验及大处着眼的格局。

但寻找幕后元凶者能质疑的证据很单薄，大概就是孙旭阳说的：“那位母亲在学校门口，一字一顿地告诉现场的媒体和民众，坐在肇事车的两人，校长，班主任都没有去拜祭她儿子，而还有人自称警察，警告她不能在校门口闹事……这是一个绝望的母亲在控诉，也是求助：大家都看看，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和儿子呀？”

我相信导致孩子妈妈自杀的根本原因就是儿子的横死及事后一系列“善后”手段，体制“处突”的标准流程带来的绝望。大家都生活在中土，听说过很多类似的绝望故事，有哪起案件触动过追究过这套冷冰冰的“善后流程”？官方会很委屈：开车轧孩子的司机已经刑拘，正副校长已经免职，“善后”维稳者与孩子妈妈无冤无仇都是职务行为，与孩子之死没有直接责任关系，孩子妈妈悲痛过度要自杀，谁也防不住呀。用脚趾头想想就明白，这种悲剧落到谁身上可能都是“百年一遇”，但官方“善后”体系却是经验丰富轻车熟路，他们在免责环节上会做足功课，让热血追责者茫然而退。这事件基本结局是，轧孩子的老师走司法程序，校长被行政处理，而孩子妈妈的自杀，无任何人担责。

一件悲惨的事件发生时，有思想的人总能敏锐地反思体制，在制度层面追问和批判，这种宏大叙事偏好是个好习惯也是好思路。但所问太大，具体效果往往很渺茫，“不了了之”几乎是标准结果。《红色娘子军》里的吴琼花就是要快意恩仇，要直接杀掉仇人南霸天。指导员却教导她说，杀了一个南霸天还有千万个南霸天，南霸天背后的体制才是罪恶之源啥啥的，说得吴琼花一头雾水。“把剥削（或罪恶）的根子全拔掉”，这种宏大叙事一直影响到现在——所有具体的罪恶和悲剧都有总根子，每个悲剧都指向“体制”，把个体的遭遇抬升到对背后“虎骨”的追索才算对症下药。

吴琼花应该不服气：他背后的根子咱挖不透，但南霸天是活生生的仇人，杀一个少一个吧？现在追问、谴责孩子妈妈自杀的“真原因”，体制连“耸耸肩”都不屑，你挑不出他们的破绽，能发现的漏洞都不叫破绽，小到狗咬刺猬，大到老虎吃天，共同的困境是都无处下嘴。这时，六神磊磊把矛头对准网暴的人渣，即使他们不是元凶，可见不到山大王的情况下，把这些小喽啰干掉，也算退而求其次的成果吧？哪怕打几只替罪狼，也比空骂体制两手空空好吧？跟背后的老虎比，这些网暴孩子妈妈的只是些苍蝇，把老虎苍蝇都打死当然最好了。但在不能撼动老虎一根毛的现实中，空骂老虎而放过苍蝇真不合算。不因善小而不为，不因恶小而不除，打不着主子，围殴几个奴才也能出口气，纣家防护森严，寻几头助纣为虐的畜生下刀，不算欺软怕硬吧？别拿苍蝇不当肉，集中精力灭蝇也算一件功德。

以打虎之志灭苍蝇，虽然不过瘾，聊胜于无吧，是目前比较可为之事。所以，六神磊磊发起对网暴人渣的进攻，与质疑背后老虎者并不矛盾，可以并肩除恶除臭的。

2023.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