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和堕胎 - 震撼美国的24小时

未来的史家可能会把从昨天上午到今天上午之间的24小时称为震撼美国的24小时。昨天，最高法院裁决纽约法律违宪，州政府因此无法严格管控民众在公共场合持枪；今天，最高法院推翻Roe v. Wade，扩大州政府禁止堕胎的权力，并将实际导致堕胎在很多州违法。在美国最高法院的历史上，大概从来没有过在24小时内发布两项极具争议性又深度影响公民权力的裁决的先例吧。

 

我对这两个案例自然有我的观点，但兹事体大，我太渺小，就没必要说我的观点了。不过，无论从法理还是价值观角度，我对控枪问题观点鲜明，至少说服自己毫无困难；对堕胎，我有极其矛盾的想法，甚至无法说服自己。

 

虽然不想谈观点(opinion)，但可以说点事实(facts)，供读者诸君形成观点时参考吧。

 

有关控枪，有几点事实值得一提。第一，第二修正案的全文是：“纪律良好的民兵队伍，对于一个自由国家的安全实属必要；人民持有和携带武器的权利，不得予以侵犯“。所以，它究竟是说持枪的权力绝对不得侵犯，还是指民兵持枪的权力不得侵犯，历来颇有争议。第二，所谓不得侵犯，并不等于不可管控。即使第一修正案下的言论自由，也有不受保护的内容，比如诽谤，比如在拥挤的电影院里喊着火了。第三，现在有争议的各种法律，包括被裁违宪的纽约法律，都是控枪法规，不是禁枪法规。第四，现代文明社会，允许民众自由拥枪的国家，美国虽非绝无仅有，也算凤毛麟角。第五，开枪比用拳头容易打死人。第六，美国虽然也偶有好人开枪打死坏人的故事，但坏人开枪打死好人的事大概多了不止百倍吧。

 

有关堕胎，有一些事实也很重要。第一，宪法里没有明确写明堕胎的权力，但宪法没有写明的权力很多。第二，Roe v. Wade和其他判例并没有赋予绝对的堕胎权力，对某种类型堕胎的禁令即使在今天之前也还是受到宪法保护的。第三，Roe v. Wade将堕胎权力归入隐私权，从法理角度，当然有争议空间。第四，人在哪个阶段成为了人，确实是件说不清的事。我能同意的是那个关节点一定在从受精到出生之间，但Roe v. Wade给出的十五周，当然更多的是权宜之计，而非科学结论。第五，改变一个影响广泛的有五十年历史的判例，是可能造成社会动荡的。第六，孩子都是女人生的，堕胎也只有女人能经历，所以男人对女人如何支配自己的身体指手画脚，被骂是应该的。第七，每个人都应该尊重生命，也都有权力为生命呼吁，包括尚未离开娘胎的生命。

 

说完事实，还是要说一点点观点。将两个案例连在一起看，我有两点感慨。第一，法官裁决一定有政治考量，这是常识。但在这两个案子里体现的实在过于明显:对控枪案的裁决是对州政府权力的限制，而对堕胎案的裁决是对州政府权力的放宽，而同一批法官24小时内居然能作出这两个从州权力角度看颇为相左的裁决，对此历史会有公论。第二，支持川普的人中有些是捏着鼻子投他票的- 他们的目的，就是希望川普能改变法官构成，否决Roe v. Wade。这一目的，他们今天终于达成，可谓求仁得仁，但我不知道其中有些人现在或将来是否会后悔。

 

欣喜若狂也罢，悲痛欲绝也罢，最高法院裁决已成历史。我最大的希望，是无论各方的意见如何分歧，争论都在文明社会允许的范围内进行。破口大骂可以，暴力行为不可，

动枪动刀尤其不可。但我深知这希望之虚妄，便唯有奉劝各位看官，周末多在家歇歇，人多之处少去走动吧。

 

2022年六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