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的故事

Amaranth (2013-11-24 22:34:21) 评论 (2)

头发这东西,从功能上讲,不过用来保护头皮和保温。是曲是直,什么颜色,发梢向里向外等等,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三十多年前,在一个把修饰打扮叫“臭美”,当做不正经的社会环境中,女孩女人的头发,如果不剪短则大多梳成辫子,最多是小姑娘梳成刷子。

后来,改革开放了,各方面的转变都在暗流涌动。最直观的,“臭美”的人越来越多了。印象中,第一个信号就是披肩发--把所有的捆札打开,让自然的长发顺这玉颈香肩蜿蜒而下,一时间成了当时时髦女青年的首选。

大概四岁左右的时候,有一天,我正在家门口玩,无意间抬头,看见马路对面站着个不认识的女孩,她有一头黑缎子似的垂腰长发。

那种一睹之下的震撼力量无法言表。从来都听话不跑不颠的我居然背着大人偷偷跑过了马路,主动去和人家搭话,之前,偶可是连正眼看陌生人的胆子都没有。我小心翼翼的哀求人家让我摸摸她的头发,那位姐姐很好,答应了我的请求。

几分钟后,陶醉在爱抚万千青丝的我被愤怒的奶奶拎着脖领子拽回了家。当晚她老人家召集全家开了一场历时一个多小时的批判大会,怒斥我的不理智行为,并质问:你被人家拐走卖了怎么办?!然后开始绘声绘色描述若干少年儿童被拐卖后经历的非人折磨,直至吓得我嚎哭着求饶为止。(若干年后,读于果的《笑面人》,读到期间十几页篇幅对欧洲中世界残害被拐卖儿童手段的描写处,不禁冷笑,文豪的想象力也不过如此,不比我奶奶强多少嘛。)

哭归哭,认罪归认罪,从此后简直爱死了飘飘长发。一个人时常发呆,想象着自己能拥有一头长发,让它顺着肩膀垂到胸前来梳;或者甩到脑后,像一面旗子在风里飘扬;还可以梳成发髻绾在头顶,亮晶晶的首饰,好看得像仙女一样(想着想着都在傻笑了)

可惜,也只能想想而已。一个正经人家的小丫头是没权力也不应该自己选择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头发的,就连自己头皮上的逢朝那个方向分也要听大人的。学龄前的基本发型是奶奶推崇备至的“小青年头”。

只有一次由于姑姑突发奇想带我去烫了次头,烫成了当时老少通吃的鸡窝头,这也是当年唯一的烫发发型。那天刚出理发馆就迎面碰上一场五六级的大风,结果本人幼小的脑袋真的成了鸡窝状,并有幸留在了一张照片上,至今惨不忍睹。

四岁四个月,上了寄宿制幼儿园,平均每月回家一次。因此一切事宜,包括洗澡,必须在园内解决。记得很清楚,每次三位中年女教师,带着十几个小孩子,先是集体扔到澡盆里泡着,然后一个个捞出来洗头、擦身,再扔回浴缸过一遍水。

别的也就罢了,洗头是很可怕的事情。因为洗头必须在喷头下进行。老师把洗头的东西(按时间推算应该不是香波,大概是肥皂之类的)摸在头上,然后把小脑袋按到水龙头下象揉抹布一样喀嚓喀嚓清洗干净,之后继续冲,直到泡沫都被冲掉。揉头发,还只是疼。然而喷头喷出的水由高处落下,砸在头上象锤子敲一样。整个头部浸泡在水中,口、鼻、耳内全都是水,片刻之后就有窒息的感觉。想挣脱出去,却被死死钳制在水流下。如此情形,如果头发长,清洗难度大,被按在水里的时间也会相应延长。当时还是很感谢自己贴头的短发的。

上学后,改成去我妈单位的澡堂洗澡。自己会洗头了,也学会了应付从天而降的水流,终于争取到了把头发留长梳成两个小刷子的权力。

但是新的问题产生了:那时候的洗发用品不能和现在比,更没有护发素可用,加上自己洗头时毫无调理的乱揉,每次洗完头,头发都会虬结在一起。老妈必须用梳子使劲拉扯我的头发,直到把百余根头发生生连根拔下,才能让头发通畅。有几次,我的头发把塑料梳子的齿的扯断了。

这是个力气活儿。每次我妈给我梳完,都把扯下的头发团成个头发球,塞到我手里,并气哼哼的加一句:你掉头发!

到了三年级,老妈对这种每周一次的苦力终于不堪忍受。于是,我的头发,又被迫剪掉了。我剪完头的那天,刚一进学校教室,同班一个也梳刷子的女孩就高兴得又蹦又跳,还一边欢呼:“XX的头发剪掉了,我是全班头发最长的喽。”我好心痛。

后来,大到可以承担拉扯头发的工作后,再次获准留长发。从小学四年级到高三毕业,我都保持一个发型--一根单独的马尾辫。每天自己梳头,好像很少有能把辫子梳正的时候。后来才知道,上体育课的时候经常被人偷笑:XX的辫子又梳歪了。

高中毕业的时候,忽然想改变形象,于是剪了齐耳短发,有刘海且发梢内扣那种。第一次理出来,配上偶那由于努力高考而缩小了一点的脸,还真挺好看的。可惜,从第二次剪发以后,我的头发就在没有整齐过。一则是随便凑和,没有再去找第一个理发师,二则,更主要的,是因为我总是睡觉前洗头,而且等不到干就睡了,结果第二天头发一定是集体朝某个方向偏,像个鸭尾巴似的。

本科做毕设的时候没时间理发,头发又长长了,因此读研后又恢复了长发。依旧是绑了三年马尾辫。到了快毕业的时候,看着头发一天天长长,忽然想,我也要留到好长好长,留到过腰。

这个目标真的实现了,而且比预计得快,最长时,发梢几乎过腰一尺。只是带来个副作用--分岔--几乎每跟头发都分岔了,一抓发梢跟抓了一把钢丝似的,很不爽。第一次走进了一家发廊,去剪分岔。从齐腰位置剪起,依次往上,直剪到肩胛骨处才算把分岔都剪了。还被发型师批评:你留长发,可是留得都不健康。随即开始向偶推荐800RMB/次的焗油护理,保证做一次以后头发多长都不再分岔了。我直接告诉他:我以后再也不留这么长头发了。

再后来,结束了19年读书生涯,终于工作了。环境的改变会改变心情。终于有一天,好心情像是碳酸饮料的气泡,汩汩的往外冒,实在压抑不住,就跑到一个发屋做了一个真正的发型--长度稍稍过肩的偏分长碎--一个如今最大众的发型,但是对于我,毕竟还是全新的。总算是今生今世第一次,头发长度超过了下巴,却不需要任何工具(例如皮筋、卡子),可以自由垂落了。

这个发型保持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