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阿姨的双城记

如斯 (2025-09-29 10:46:20) 评论 (7)

前天我们去了水边,一个在海湾里的小镇。有一班轮渡从镇上去一个小岛,岛上有本州最老的灯塔。还有一条铁路在小镇停一站,向北,去加拿大。走遍世界的Rick Steves就住在镇子里,somewhere。安家在此一定有他的道理,some reason, or reasons。

我们计划去岛上徒步,走到那个有红屋顶的灯塔去。时间还早,逛了小镇博物馆前的夏季市集。集上卖新鲜极了、新鲜极了的蔬菜和水果,由于市集禁止franchises和resellers加入的缘故。resellers,翻译成中文就是二道贩子吧。街心有个罩着个青铜凉亭的喷泉,在秋阳下走过,耳朵里灌满哗啦啦的水声。博物馆大门开着,没人进去,人都在馆前一条街上逛摊。想起苏州的观前街,也是街上的商铺热闹。

中午在离喷泉不远的饭馆吃龙虾卷,里面人满,只有坐大街上靠墙一溜儿摆放的铁艺小方桌。我们还在等餐,邻桌来了一家中国人。他们自己动手将桌子朝外挪了挪,贴墙塞进一个椅子。是一个妈妈带了两女一男三个年轻人,他们说话京腔,卷舌音恰到好处,像鸽哨一样悦耳。两个年轻女子都梳大波浪卷中长发,一个后背对着我,一个坐靠墙的椅子侧面对我。从头发看两人像是姐妹,背靠墙坐的那个膝上坐了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童。妈妈和我坐面对面,穿一件紫红色的Northface,那个男生。法文形容是bien coiffé中文讲是Z世代,坐在她的左手边。抱女童的,坐她右侧。

我最先吃完,停下刀叉来看人。猪没什么好看的啦,天天看。我看街对面走着的人,也看看邻桌的人。忽然,我注意到,他们那一桌只有三个人在吃东西,说话的也只是正吃着的三人。抱小童的女子面前放的是一个透明塑料圆盒,里面装的是幼儿吃的糊糊饭。圆盒底下垫着条毛巾,毛巾上搁了个小塑料勺,显然她已经喂完饭了也。背对我的女孩子时不时地喂一下那个男生,两人在亲昵互动。双手圈着孩子的一个微低头坐在那里。

猪君问,你看什么呢?我悄声向他示意道,那是一个阿姨。猪闻言立即噤声,看了好一会儿,悄悄说,真是的,这么年轻。世界之大,一张镂空桌面的铁艺桌小而又小,三个人吃一个人看。

我笑笑,问,还记得你们家的谁谁吗?猪说,那不是我们家的。他记性不好,我帮忙他全记起来了。

十多年前,我们奉公婆命接待一个从上海来的妇人,八竿子才能打着一个小点的亲戚。妇人来看儿子,寂寞,我们就接着了令。猪之前都没有见过那家人,请他们在粤菜馆饮一次早茶交差。那天来的人和相邻的这一桌完全一样,不同是由一个上海姆妈领队,抱女童的阿姨是个中年妇女。那家人在上海做生意发达了的,给我看他们在郊区的别墅,园子里有一个琉璃瓦顶的中式亭子。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边招呼坐在一旁不动筷子的阿姨,你不要客气啊。不想上海姆妈风快地插进来道,她不饿。 我立时给噎住。没有关系的啦,上海妈妈安慰我,又说一遍,她不饿的。本来就不善交际的我不会应付,大脑高速运转,末了还是朝阿姨说,那就稍微吃一点意思意思吧,说着将一只小蒸笼朝她面前推了推。紧接着我就懊悔了,不忍看她的那个为难。上海妈妈比我善长太多,过了一小会儿她打圆场似地向阿姨说,囡囡坐久了要闹的,带她出去走走吧。阿姨抱孩子离开,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那个囡囡,猪和我已经算不出该上几年级了。我们站起身离座,我抓紧时间扫了一眼相邻的桌子。桌上只有三只盘子。

我总是能看见一些特别的事情。这回在市集上看到一个男人卖野牛牙齿做的匕首,他穿成印第安人的样子,讲匕首不是装饰物,functional。也记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