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铁血襄阳》连载(52)
澳洲大葱 (2025-08-27 18:00:48) 评论 (0)《铁城怒涛》
虎尾洲水寨辕门的黑漆木柱上,刀痕深如沟壑,每一道都刻着嘉熙三年、淳祐元年的血火岁月。两侧“宋”字赤旗被江风撕扯得噼啪作响,仿佛随时要裂帛而去。百名水军重甲伫立如铁松,枪戟寒光刺破晨雾,在青石板上投下森然长影。
吕文焕翻身下马时,铁铠铿然撞碎沉寂。牛富与范天顺一左一右紧随其后,三人的影子在浸血的石板上凝成一道铁闸。水军统制孟刚急步上前,单膝跪地时臂甲擦出火星:“末将孟刚,恭迎节帅!虎尾洲三千水军,已备战舰火器,誓死拱卫荆襄!”
“轰——!”
三百副铁甲同时跪地震起烟尘,惊飞了辕门上栖着的铜铃鸟。
吕文焕踏上“铁城号”战舰时,靴底碾过甲板残留的箭镞碎屑。这艘二十丈巨舰的舷侧生牛皮早已被火油熏得焦黑,拍竿高耸如巨兽獠牙,还沾着去岁白河之战未洗净的血痂。
“众位水军兄弟!”
他的声音劈开江风,惊起桅杆上瞭望的水鸟。战舰随浪起伏,锚链铮铮如磨刀。
“尔等可知脚下这片虎尾洲——”他猛然指向江水,袖中铁甲撞出金石之声,“每日一百七十粮船往来,运的是襄阳城内七万石米麦,三万担盐!是城中老弱妇孺攥着碎银等在粮铺前的活路!”
远处忽然隐隐传来蒙军号角,像野狼嗅到血腥时的低嗥。
吕文焕突然压低声音,整个甲板顿时只听得到浪涛拍舰:“昨夜三更…蒙古阿术勾结叛贼刘整,五万铁骑已潜至鱼梁洲头。”剑刃出鞘的锐响划破死寂,雪亮剑光里映出将士瞬间苍白的脸,“此刻对岸火光冲天——鞑子正在架设浮桥!”
剑锋突然劈向船舷,木屑飞溅如雪:“他们断陆路绝外援,是要饿死我襄阳子民!若此地失守…”他拳头重重砸在裂开的船舷上,整艘巨舰为之震颤,“粮道断绝!届时城中易子而食非是戏言!尔等的父母妻女…”
声音陡然哽住。江风卷起他鬓角白发,露出额角一道深可见骨的旧疤——那是端平元年血战唐州时留下的。
“本帅问尔等——”长剑猛然指天,剑尖映出云层中漏下的血阳,“可愿与某死守此洲?可敢用血肉筑成铁壁?可敢…”
铁甲轰然跪地,甲板剧震如地龙翻身:“与某同生共死?!”
三千人的咆哮震得汉水倒涌:“愿随节帅死战!”
声浪摧折芦荻,惊起江鸥如雪崩。吕文焕透过飞散的战旗缝隙,看见对岸黑烟正滚滚漫过天际。
《汉水谍影》
汉水在七月流火中奔腾,江心小岛像一柄青黛色的利剑,劈开浑黄的激流。日头正毒,水面折射出千万点碎金,刺得人眼睛发疼。
一艘乌篷船破浪而行,老船公古铜色的脊背上滚着油汗,青筋暴起的手臂死死把住橹链。每一次摇橹都带起哗啦水声,吱嘎作响的橹链声像极了垂死者的呻吟。
“官人仔细!”老船公突然扭头嘶喊,花白的胡须沾着飞溅的浪沫,“前头那黑压压的,便是吃人的虎尾洲——”
话音未落,一阵浪头拍来,船舷发出啪啪的撞击声。郑鼎扶住篷柱,青布直裰已被浪花打湿大半。他抬眼望去,只见前方江心赫然耸立着黑黢黢的礁石群,状若猛虎扬尾,狰狞可怖。
危舟在浪涛间颠簸,船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郑鼎忽觉耳畔锐响——
“嗖!嗖!”但见两支雕翎箭破空而来,带着死亡的气息。郑鼎抬眼望去,箭矢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竟似慢了下来,能看清箭羽在空中旋转的轨迹。
“夺!夺!”三棱箭镞深深钉入船板,距他的皂靴尖仅三寸之遥。箭尾仍在嗡嗡震颤,发出令人齿酸的咚咚余响。
“匡匡匡”铜锣骤响,打破了江面的死寂。
箭垛后闪出两顶范阳笠,笠檐下是两张被江风磨砺得粗糙的面孔。为首的戍卒声如炸雷:“哪来的撮鸟!再近半篙——”弓弦嘎吱绷紧,“教你等变刺猬!”
郑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惊悸。他伏身舱中,取出贴身收藏的羊皮卷。老船公早已瘫作烂泥,缩在舱角瑟瑟发抖。
船板哐当碰撞声中,郑鼎抖开羊皮卷。残阳如血,映照在朱砂打印上,显出几分妖异的光泽。“蒙……蒙古国信使……吕节帅旧部……”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颤音,纸张簌簌作响,不知是江风所致,还是他指尖的战栗。
羊皮卷彻底展开,硝制的皮子上,八思巴文如盘曲的毒蛇般狰狞。“五万控弦候江畔”——朱印深深压入皮纹,发出咔的轻响,像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抗命者——”文书最后三个字尚未念完,突然一阵鸦群惊飞,嘎嘎声划破长空。
戍卒中一阵骚动,铁甲哐啷碰撞。哨长以朴刀挑开箭垛,刀尖闪着寒光:“泊船石碛!”另一戍卒怒喝接踵而至:“敢耍花样——”三张硬弓同时吱呀张开,箭镞直指船心。
浪花“哗哗啦啦”拍打船舷,郑鼎连连作揖,玉佩撞在船帮上发出叮当脆响。“全凭军爷吩咐!”他的声音颤若秋蝉振翅,在江风中显得微弱而惶恐。
与此同时,北岸老柳树下,五骑按刀而立。马匹不时噗噗打着响鼻,铁蹄焦躁地刨着泥土。为首的骑士目光如鹰,紧紧盯着江心小岛上的动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一场决定天下命运的暗流,正在这汉水虎尾洲悄然涌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