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
汉江的夜,雾锁寒江。
官船破开墨色的江水,船头犁开层层银浪,尾舵拖曳着细碎的光痕,仿佛一条游龙在黑暗中穿行。远处,孤雁一声哀鸣,旋即被涛声吞没。
吕文焕独立船头,铁甲映着冷月,鬓边霜丝被江风撩起。他的目光穿过夜色,仿佛能望见襄阳城头未熄的烽火。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剑格,嗒、嗒、嗒……像是在计算蒙古铁骑此刻已至何处。
“节帅,夜露重,且回舱歇息罢?”许亮捧着一件大氅走近,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主帅的思绪。
吕文焕肩头微颤,却未回头,只是长长一叹:“寝难安枕啊……这江景,倒勾出半生戎马旧事。”
许亮双目灼然,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唾沫,青布箭袖擦过案几,发出细微的“沙”声。他躬身凑近半尺,低声道:“节帅……这桩旧事,可说与小的细听否?”
吕文焕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如炭炉余烬:“吕氏世代伴炭火铁砧,某十五岁时,松明火下初读《卫公兵法》,只道‘不战屈人’是纸上虚言……”
(闪回)
少年吕文焕跪坐在简陋的木案前,松明火把摇曳,照亮他手中的竹简。他的指尖划过“不战而屈人之兵”几个字,眼中闪烁着憧憬。
然而,命运从不给人太多幻想。
枢密院的朱砂调令重重砸在案上,“咣当”一声,溅起墨汁。
“少年从戎”四字,血一般刺目。
吕文焕的手猛地攥紧调令,指节发白。他拔出祖传环首刀,在磨刀石上狠狠一划,火星迸溅,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
[罗施鬼国]
“早年间奉檄率铁骑踏罗施鬼国,那处古榕噬人,血幡子夜作哭……”
(闪回)
罗施国的密林深处,雾气如血,古榕树根虬结如巨蟒,树梢悬挂着风干的头颅。吕文焕率二十铁骑冲入密林,马蹄踏入泥沼,溅起的不是水,而是暗红色的血泥。战马不安地嘶鸣,沼泽中气泡“咕嘟”破裂,远处传来似人非人的低语。
鬼主阿札的头颅被斩下,血浆喷溅,染红了他手中的《蛮夷图志》。一颗青铜傩面坠入深潭,水面泛起血色涟漪。
沼泽中,无数铁甲士兵缓缓下沉,血泡咕嘟咕嘟冒出,仿佛地狱之门在吞噬生命。
吕文焕的声音愈发低沉:“朝廷夸耀‘悬首藁街’之功,然……陷在瘴泽里的弟兄,他们的铁甲,至今还在吐血沫。”
第四章 鄂州血战
“哈!鄂州城下的江水——稠得能托住箭矢!”
(闪回)
鄂州城下,硝烟弥漫,汉水浑浊,浮尸遍布。蒙古重箭如雨般射来,“嗖——”一支箭将一名宋军钉在桥板上,他挣扎着,最终咽气。
“咔嘎……咔嘎……”吕文焕踩着同袍的尸体冲锋,血水溅在他的脸上。
御赐战旗覆体时,枢密院却掷来家兄弹章——“行军逗桡”!
玉带钩砸碎砚台,吕文焕冷笑:“原来朱砂笔比狼牙箭……更会咬人咽喉!”
第五章 襄阳帅印
“犹记圣上赐某襄阳帅印那日……”
(闪回)
程大元铁甲凝霜,手背冻创绽肉如残荷翻卷,紫痂黄脓间,指节裂痕森森见骨。他捧印上前,血珠沿鎏金篆纹蜿蜒,最终凝作一滴暗泪。
“吕钤辖,请印。”
吕文焕目注其掌,沉声道:“程兄这伤?”
程大元忽朗笑,戟指汉北:“见着虏帐狼烟不曾?当日圣上诘问:怎地独荐吕氏守襄?某对曰:吕家儿郎的骨血,硬过汉江石!”
吕文焕拳抵眉心,齿间迸声:“程公高义,某等必不负圣托,定教襄阳……成胡骑喉间鲠骨!”
[ 风雨欲来]
夜穹云走如奔马,时掩冰轮,时泻寒辉。吕文焕与许亮踏舷徐行,文焕续道:“这些年,某夯墙三丈,瓮城遍植铁蒺藜,连箭堞都改作狼牙状!”
许亮涩声道:“钤辖,宋蒙襄樊拉锯战已三十一载,当真……还要再战?”
吕文焕眸色骤暗:“此番阿术遣探马赤来,某分明瞧见——忽必烈正在织一张弥天网!”
“呜——”狂飙突至,帆索鬼啸。
“钤辖速避!”二人疾趋入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