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吃了止疼药以后我一直睡下去，再醒来以后看看表，是第二天上午11点了。我觉得头一点也不晕了，身上的疼还在，但也不是象一开始那样难忍了。
车间里静悄悄的，我想起来现在已经是星期六了。托马斯不在，床头柜上有个字条，说他出去买点吃的很快回来。旁边给我留了一支9毫米的格洛克，枪柄里伸出一个长长的弹夹。这种30发的大容量弹夹在加州是非法的。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非法与否已经不是我们最需要考虑的事了。托马斯可能是怕我左手受伤用不了长枪，才留了这个。
我从床上慢慢地下来，除了伤口有些疼以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异样。
我走到屋子角落，那里放着我的头盔，机车包，还有烂衣服。我的头盔右侧被平平地磨去了足有一厘米厚的一层几乎露出了里面的内衬，顶部还有一个瘪下去的裂纹。我置办的护具大部分都是最便宜的，唯有买头盔的时候心血来潮花了六百多买了个Shoei，后来心疼了很久。今天不由得庆幸，这个头盔救了我一命。
两天没有洗澡了，我决定去卫生间用热水擦擦身。想了想，去床头柜那里把枪拿起来一起去卫生间。
卫生间的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满脸疲惫的壮汉，额头有一道新添的乌青，胳膊和腿上有好多处纱布和绷带，手里拎着一支奇形怪状的手枪。看上去不太像电影里的坏人，但是好人有几个需要在洗澡的时候还要带着枪防备有人来刺杀呢？我勉强安慰自己，刚刚发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车祸，凯文他们敏感过度了。可实际上我心里明白，从一年前我决定加入他们的“生意”的时候，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车间的大门口有人按了门铃，然后是钥匙开锁的声音。我听到托马斯边开门边大声说：“公孙胜来了，别紧张！”估计是怕我太紧张给他一枪。
托马斯的家庭是很多年前旅居墨西哥的华人，在他爸爸这一代又搬到了美国。他一句中文也不会，但是自豪地告诉我他们家每一代都只和中国人结婚，所以他是血统纯正的华人。我看着他那黝黑的肤色和壮的象水泥墙一样的身躯，很是怀疑他的某个爷爷或者祖爷爷没找到华裔姑娘，拉了个当地女孩子凑数。
聊起中国文化，他说他听说过西游记和水浒，但不知道是讲什么的。我就给他大致讲了一下这两本书的内容。他对水浒的故事很感兴趣，尤其是感叹一百零八位好汉只靠义气就可以紧密地团结在以宋江为首的水泊中央周围。我挑了几个水浒中著名的故事给他讲了，他让我把一百零八个人的名字和本事都给他讲一遍。让我惊讶的是听完那一百零八个好汉的本事以后，他决定自称公孙胜，也不知道那个只会装神弄鬼的家伙怎么打动了他。现在进门的时候他自称公孙胜，算是我们俩的一个暗号。
一边吃着东西，托马斯告诉我凯文来过电话，他已经找了出车祸现场的警察，但是那个警察是被911的调度叫过去的，到场后只看到我躺在摩托车边上干嚎，问我姓名和生日我都答不上来。警察把打911的人的姓名地址等联系方法都给了凯文，是一个在附近办公楼打扫卫生的中年妇女，但是她也说没有看到事故时怎么发生的。凯文下午就会去找那人再次询问一下，看能不能问出点有用的信息。
我说我现在头不疼了，身上也还好。要不咱们一起去把我的摩托车取回来？存在拖车公司的停车场一天要收我将近100块的存车费。
托马斯看看我的状态还不错，就给群里的皮特打电话。皮特自己开着一家摩托车修理铺，我们群里的人车有问题都去找他。
我的车被拖到了在米若梅萨大道东头的一个拖车场。皮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我的车，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对我说：“你这个车摔得挺厉害的，要是修的话可能要花两三千块钱。这个车本身也就值那么多吧。”
我迟疑了一下，问他：“你是说不值得修了？”
皮特点点头：“要我说，你把这辆车拉回去修，还不如和这里的老板商量一下，几百块钱把这个车卖给他，然后他可以把发动机拆下来去卖个一千块钱。”
我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这辆本田武神摩托车跟我好几年了，从来没出国毛病，真有一点舍不得卖。我一边犹豫一边蹲下，抚摸着摩托车摔弯了的车把和撕裂的挡泥板。
皮特和我一起蹲下身摸弄着车上的零件，随口说了一句：“撞你的车应该是辆白色的轿车。”
我和托马斯都是一惊：“你怎么知道？”
皮特指着武神右侧撞瘪了的粗大的排气管子：“你看排气管的开口这里，沾了些白漆。”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里果然多了一小条白色的痕迹。“你这个排气管旧了，管口这里有一点破损，露出了一小条锋利的边缘，把他的车漆刮掉了一点。他是从右侧撞的你后轮，轻轻一推你就飞了。他的保险杠在这么低的位置，只可能是辆轿车，而且车头这么低，几乎像个跑车似的。”
托马斯一边从兜里掏电话一边说：“皮特，你和迪克去和老板说说买车的事，能给个两百三百的就卖了吧。我要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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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车间的路上，托马斯小心地问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头已经不疼了。”
“等这件事解决了，你还想继续干下去吗？”
我转头看着托马斯：“如果这件事能平静解决，我当然愿意继续做。只是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结束了，是谁干的，为什么，以后还会不会再发生？“
托马斯沉吟了几秒钟：“你放心，不管是什么人，我们一定能把这件事摆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