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威夷一向以友善、热情著称。在过去近十年间,我确实感受到邻里间的和睦,以及互相帮助的气氛。只可惜,这里的邻居们换人的速度有点太快了,让我感觉邻里关系也改变了原来的风格。
隔壁邻居马修和太太来自加州。他们是这栋房子的第一任主人;马修亲手参与修建了泳池,并自己动手在泳池旁边,为喜爱健身的太太建了一个瑜伽房。我曾写过马修。他可是我们这条街上的明星,我们叫他“街道警察”。从打猎、冲浪、做义工等等,他就是我们的领路人和保护者。可以说,当年没有马修,我们很难说会在这里待下来。因岛上缺乏马修太太需要的医疗条件,在岛上住了四年以后,马修终还是卖掉了房子,搬到本土。
亚当和他的妻子以及两个年幼的孩子搬进了这栋房子,成为第二任主人。亚当的岳母为他们买了这个房子,哪里会想到女儿女婿搬进来不过两年,还没有享受几天天伦之乐,岳母病逝了。三年后,随着孩子们到了入学年龄,也考虑到亚当父亲年岁已高,原本在家工作的亚当,决定举家搬回加州。亚当一家非常安静又和蔼,我经常听到孩子们在泳池玩耍的声音,感觉好有活力。
亚当一家走后,房子又换了第三任主人。两年了,我们和新邻居还没有见过面,偶尔在院子里看见有人影,彼此挥挥手,算了打个招呼。
紧挨着马修房子的,最早是一个佛州人自己在建,那时候我刚来,看着那个人住在帐篷里,每天跟着工程队建房子也蛮辛苦。不料房子快要建成的时候,老家出了事,他不得已把毛坯房廉价卖给包工头,自己打道回府。后来,包工头把房子卖给了“假警察” 考斯特和他的太太。
考斯特是白人,在纽约出生长大。他是做医疗器材生意的,可高大帅气的他偏偏喜欢做警察。经过艰苦的训练和考核,他终于如愿以偿穿上了警察制服。不料他的警察梦只做了一个月就结束了。警察局长对他说:我们不得不炒掉你呀!原因是你不会讲夏威夷的街道和人名。遇到有人报警你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人找地方。于是我们就给他起个外号叫“假警察”。他们两口子每天都手牵手出来遛弯,自己养了两条狗狗,还为动物收容所提供寄宿的义务服务。有一次我下班回到家的时候,看见考斯特太太和另外一个邻居丽莎站在我家大门外,她们身边还有我的狗狗们。原来狗狗们趁我不在家,设法打开大门集体出逃逛街,幸好被人认出,领了回来,我的这两位邻居陪着狗狗一直等到我回家。考斯特太太特别喜欢饺子。于是我们有时候聚在我家,她跟我学包饺子。不知道何时,考斯特夫妇悄然搬走了。现在这栋房子的主人是谁,我们不得而知。
考斯特的邻居是来自波特兰的一对退休老年夫妇。老先生有一次突发心脏病,被直升机送到檀香山抢救。好在他命大,活了下来。也好在他们有很不错的医疗保险,使得他们有条件呼叫直升机服务。老两口收养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我早上会看到小女孩子背着书包路过我家门口去上学,还总是笑眯眯地打声招呼。或许日子可以这样做下去,然而有一天,警察和儿童保护机构的人找到门来,说小女孩报警爷爷拍了她的屁股,涉嫌性骚扰,直接把小女孩带到寄养家庭。不知道哪一天,再也不见这对老夫妻。听说他们也搬回了本土。
这对老夫妻隔壁的房子也换了不同的主人。最早那家人来自纽约。买下这个房子好多年才搬来住。但住了两年后就又搬回本土。后来搬进的第二任主人是我的西雅图老乡,也是一名心理师。不过几年后也搬回本土了。不知道现在搬进来的这家人是谁。
街对面最早搬走的邻居是一对原住民汤姆夫妇。他们在院子里养了几头羊,说是羊吃草,他们就不用打理院子了。我刚来的时候正赶上他们为刚出生的婴儿举办派对。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夏威夷人的庆生派对。他们的亲戚、朋友和这条街的人都受到邀请,食物摆了几条长桌。这个派对从早上持续到晚上十点。夏威夷音乐也一直响到派对结束。他们后来搬走的原因据说是觉得这里搬进了太多美国本土的人,让他们觉得不太习惯。我其实很想念他们的好客热情,见面总是笑呵呵地打招呼。之后,我再也没见过这栋房子现在的主人。
汤姆房子的隔壁,原本是一块空地,房子建起来后,听说是一对新婚夫妇搬了进来,住了几年俩人因为离婚又不得不卖了房子。我们从未见过他们。房子上市很久才卖出去。也不知道是谁搬了进去。
这家隔壁的房子在过去的九年里也换了三任主人。雅各和他的日本太太和子是那栋房子的第一任主人。雅各是个白人,生得人高马大,而和子却不到一米五。但只要跟和子一接触,你立马就会明白雅各为什么深爱和子。和子就是智慧的化身,聚集了女人的坚韧、柔和、谦卑、礼貌、仁慈,勤劳等等。我刚上岛的时候,和子经常送给我她种的蔬菜,还指导我如何装修房屋。有一次与和子家在她家聊天,和子的大儿子打电话给她,想请她去照顾即将坐月子的儿媳。和子对儿子说:“你家里的女主人说要我去才行。”而对跟他们住在一起还没有成家的小儿子,和子教导他在家不论做什么,都需尊重父亲的意见。因为这是父亲的家。雅各说,和子是家里的设计师,他是干活的。按照和子的要求,修建了前院的拱桥,又在后院建了一个三温暖房。和子每天都在院子里干活,在一个荒芜的地上,建造了整条街上最漂亮的日式花园。后来,考虑到和子和雅各的健康需要,他们夫妻也卖了房子,随老邻居马修搬到本土的同座城市。
终于,我们有了华人的邻居叔叔和阿姨。喜欢养鸡养鸭的叔叔和爱好种菜弄花的阿姨, 自从来夏威夷旅游之后就喜欢上这个地方。孝顺的女儿为他们买了这个房子。叔叔经常会做好吃的送给我们和邻居,也会把阿姨种的菜送给大家。每次去看望他们,都会见到阿姨坐在花园中拔草。老俩口的勤劳让这个日式花园愈加美丽,而且流动着灵气。我们习惯听到阿姨每天早上在院子中大声祈祷:哈利路亚!哈利路亚!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三年后阿姨罹患癌症去世,而叔叔也不得不随女儿搬回本土。阿姨去世以后,小区里有人在脸书群里问:为什么这些天听不到这家老太太高唱“哈利路亚”了? 是出了什么事吗?
要说夏威夷岛是个神奇的地方,有的时候发生的事情确实不可思议,也无法理解,更难以相信。我有一天在叔叔阿姨家,偶遇了一个让我没有任何理由,却突然间莫名其妙感到极度恐惧的体验。有一个声音催促我:赶快走!赶快走!我正怀疑自己产生幻听,但这个声音又来一句:这家女主人要有祸了。老实说,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个声音。更不敢告诉任何人。但不久,阿姨被诊断出癌症。有一天,天色已晚,我们在家吃着晚饭。我先生突然起身往外走,问我:阿姨家为啥这会儿这么亮呀?莫非阿姨出事了吗?我来到阳台,却什么也没看出来:我说你老眼昏花呀!他却坚持:那么亮堂像白天似的,你怎么看不见呢?第二天得知,阿姨就是在我先生看见他们家一片明亮的那个时辰去世的。后来我甚至请教过原住民的精神领袖,试图弄个明白。也许真的像当地人信奉的文化和宗教,世界上真的有科学也无法解释的事情。
不久,新的家庭搬进来了,我的邻居告诉我:他试图跟新来的人打招呼。可对方显然不愿搭理。后院原来美丽的花园长满了杂草,宛如荒凉沉闷的地方。邻居摇头感叹道:“隔壁叔叔家院子的风水似乎永久地改变了。往日邻居间的温暖、关爱和友善不见了!”
不知道是世界改变了我们,还是我们改变了世界?但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只要有缘,我相信爱依然连结着我和朋友们。前几年搬走的“大地主”时而从加拿大打电话给我。我们仍旧聊天叙旧,谈论时政,感受彼此的关爱。我常常想起随夫君搬回本土的朋友海伦和菲菲,回忆当初我和海伦一起海边散步的时光,回忆和菲菲一起逛店买衣服的快乐;回忆和晓慧以及众姐妹们一起,包饺子卖为小区学校筹款的兴致。
我们的院子里,仿佛总有邻居山姆两个孩子活蹦乱跳的身影,满是欢声笑语,充满生活气息。他们是我们的邻居,当初翻修房子的时候,多亏了山姆的帮助和指导。孩子们离开的时候,我们是多么不舍啊!他们一家搬回本土前,卖了房子后在我家住了一年,直到他们在华州的房子修缮完毕才离开。其实他们一家离开后,我们差一点追随山姆一家搬回华盛顿州。马克牧师的退休,让我难过好一阵子才重返教会。我永远都会怀念这个能够记住教会男女老少一百多人名字的牧师,活泼可爱风趣幽默,他的太太从不插手干预教会的事务,是个非常温柔和蔼的人。昨天马克牧师给大家发了一封邮件,告诉大家他们已经在新家安顿下来了。我回了三个字:“想念你们!”
最近,我多年的朋友肖医生和孙医生夫妇十七英亩的彩虹庄园,挂牌上市。他们当年跟我一起上岛,在这里潜心修行近十年,但随着年龄增长,照顾牛羊,管理庄园着实越来越显得有些吃力,所以也打算回到本土,选一个离孩子近的地方安度晚年,享受天伦之乐。不知道这个充满着奇异恩典的地方,会花落谁手?
来有时,去有时。欢聚有时,离别有时。我珍惜与大家在夏威夷岛相遇的缘分,祝福我的朋友们此生平安!健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