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5月在中国见闻 1

三圣乡隐士 (2025-06-01 03:29:10) 评论 (14)

四月我父亲脑溢血突然去世,由于后事有我母亲和姐姐处理,所以我可以等到五月,美国的大学放暑假了才回国处理父亲的遗留事宜。我的老家和洛杉矶有直飞的航班,于是从我住的地方到了洛杉矶,然后飞去中国。飞机的乘客,我目测95%从种族来说都是华人,也许现在从美国去中国的老外已经很少了。我的老家以前可以直飞美国多个城市,如今只剩下了洛杉矶这条独苗了。从这也可以看出,中美之间的交流确实减少了很多。

其实我行前我就早已从悲伤中走出,从电话中和我母亲聊天,她更是轻松自如。我父亲从社会属性来说,是很好的企业管理者,很好的社交友人,但是对于家庭却付出的并不多,甚至从经济上来说贡献也不多。父亲工作时是某一千多员工的国有企业的一把手,这也是家庭矛盾的主要来源。我父亲对挣钱不感兴趣,他工作时爱好名声胜过了金钱,清廉之极,可是却很少有人相信他的清廉,总认为他弄到了很多钱,搞得我家总是百口莫辩。其实我母亲在外办幼儿园,才是家庭主要的经济来源。结果我父亲退休后,发现自己在经济上吃亏很多,又热爱上了炒股,在这上面亏了很多钱,实在是不应该。

我父亲几乎不做家务,认为男性就不该做家务,认为这样是理所当然的。我母亲在外挣钱养家,在内主持家务,多次请求我父亲参与做家务,我父亲均不管。我父亲热爱旅游,甚至在我母亲75岁动了大手术之后,多次请求他留在家里照顾她,也不管不顾,和他年少时的初恋女友去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去旅游。父亲去世后,母亲告诉我说,这么多年以来,再好的夫妻感情也都消磨殆尽了,根本谈不上悲伤,只有甩掉包袱的轻松。我对母亲深表理解和同情,叮嘱她这些话不能给其他人说,藏在心里自己乐就行了。我深感家庭关系必须是平衡的,如果男方不能做家务,但是能挣很多钱,这样是平衡的;如果男方不能挣很多钱,但是回家后抢着做家务,我想女方也不会抱怨,这样也是平衡的。夫妻之间的关系,犹如存钱取钱,对家庭的付出就是存钱,只有存了钱才有可能取钱。所以哪怕从功利的角度来说。对家庭的付出也是值得的。没人天生来就欠谁的,就该为谁服务。

我童年的记忆大多数都是紧张的,因为那个年代,大家都住在厂子里面,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我家找我父亲,要我父亲签字调走的,要职位的,要告密的,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情,我从小就看惯了。有进门说了两句就下跪求情的,有痛哭失声的大打感情牌的,有威逼我父亲签字的,中层干部换届时,一晚上几波人来告密要把竞争对手整下去的。我父亲也不胜其烦,于是常常藏在内屋,叫我撒谎对来人说他不在家。我从小见惯了这些事,对权力十分厌恶,并不觉得权力能给人带来快乐,只想远离权力,平平静静的活着。我读小学放学回家时,在路上常常要做很久的心理建立才能回家,心里想着今天我又要见到什么事,今天我又要配合我爸对付什么人,什么样的人要怎么对付,等等。如果回家时,看到家门口没人堵着,我才能真正的高高兴兴地回家。在厂子里面,好多成年人见着我一个小孩都能曲意逢迎,我从小也很烦这些人,因为我从小就知道这不是尊重,今天逢迎我的人,明天我一旦倒霉了就会毫不犹豫的对我落井下石。

从小的经历,使得我做事前要思虑再三。每次去中国,我都有自己设计好的在旅途中的人设,没有漏洞,而且对我最有利才行。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的美国身份,我既不希望别人因为我的美国身份反感我,也不希望别人因为我的美国身份对我产生好感、欢迎我,我希望别人对我无感。我的人设是去美国出差一周,正在回国的目的地的某大学工作人员。这样哪怕在飞机上遇到的人反感美国,也不应该反感我;为什么说自己是在大学工作呢?因为我本来就在这所目的地的大学工作过,哪怕遇到很熟这所大学的人问我具体的问题,我也不会露馅。结果真的在飞机里真的和几个人聊天,他们问我的来历,我按我设计好的人设回答,大家聊的很痛快。他们其中有人喜欢美国,也有人讨厌美国,我的人设中性,所以和他们都聊得来。我也喜欢倾听哪些到美国玩了几天的人给我讲他们对美国的理解,十分有趣。我也会琢磨他们是不是也在使用着编造的人设,和我玩着游戏。到了中国,因为我还有身份证,我的人设就是100% 的本地人,无业中。毕竟小心行得万年船,和陌生人说真话是有潜在危险的。我在旅途中乐于和陌生人攀谈,了解他们的生活,开拓自己的眼界,却从未暴露过自己的真实情况。

我们全家出国旅游的时候,我都是让我孩子在美国以外使用他的加拿大护照,然后把他的加拿大护照放在最上面,给人产生假象,我们三本护照都是加拿大的。毕竟美国在国际上的好感远远不如加拿大,也更可能成为袭击的对象。这一点是跟我一个年长的同事学的,他每次在国外都使用他的瑞典护照,而不是美国护照。这个思路也是他告诉我的:在国际旅行中,美国护照的风险高于其他西方国家的护照。

飞机到了老家,我下飞机后,做地铁回家。中国的基建真是好的没得说。新修的地铁从机场通到家里。到了家里,我母亲有重获自由的快乐,我为她由衷的感到高兴。我于是开始清理我父亲的遗物,主要是丢弃。我父亲在退休后,因为觉得自己受了欺骗,于是从一个极端变成了另一个极端,变得很恨执政党。他留下的一些书籍,我都不敢随意丢弃,怕惹出祸事。有些书一看封面,什么《64大屠杀的真相》,我看了不禁哑然失笑,这些书如果拿到外面去丢,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只怕我妈的退休金都被停。我我爸的故纸堆里,我还发现了一堆大纪元时报,我一看日期,是我爸10多年前来美国看我是出版的。我十分惊讶于他的大胆,因为如果我知道,我是一定不会让他带这些大纪元时报回国的,如果在进入中国海关是行李被抽查到,那后果只怕十分严重。我拿着一堆大纪元时报,想在小区外的垃圾桶丢弃,结果看到垃圾桶上方有个大大的摄像头,我于是打消了这个愚蠢的想法。回家在京东定了个碎纸机,把所有犯忌讳的书报都碎掉再丢弃。

我爱共产党吗?我当然不爱。但是共产党是执政党,在给我母亲发退休金,而且退休金甚至已经远远高出了本地年轻人的平均水平。我从心里祝愿共产党能永远执政下去,照顾好我母亲的晚年。我姐也才50岁就退休了,拿着退休金,再打一份工,年入20万人民币,生活的非常满意。国内的退休金真的十分慷慨大方,退休年龄早,而且数目慷慨的令人受宠若惊。至于这种社保制度有没有可持续性,我不认为是我应该关心的事情,我想这种体制最起码也能持续到我母亲过世吧,那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