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月12,13,14日三场由旧金山交响乐团音乐总监埃萨-
佩卡·
萨洛宁指挥该团的三场马勒第二交响乐的音乐会几个月前就成为旧金
山地区专业与非专业音乐圈的瞩目焦点了,
不光是因为马勒的二交响乐的号召力,
更因为这将是音乐总监萨罗宁离开旧金山交响乐团前最后的三场音乐
会。也有人说萨罗宁选择这部以“复活”
著称的交响乐作为告别音乐会曲目也自有“复活”的含义。
作为作曲专业的本人对萨罗宁的敬仰不止于对他的指挥的造诣,
也包括他在作曲上的才华,
有人甚至认为他的作曲与指挥的才能是不相上下的。
在疫情前得知他即将接棒迈克尔·蒂尔森·托马斯 (MTT)时,
多少旧金山交响乐团的忠实观众都在欣喜的期盼他的到来。
但天不作美,
在他2020年刚刚上任就遇上了疫情的最艰难的日子:
先是一切音乐会都被取消,之后的只允许台上非管乐的演奏员(
因为管乐不能戴口罩)为台下的戴口罩,
有疫苗证明的观众在每隔两排,相隔几个座位分布的有限观众,
在有限的时间内进行的音乐会 - 这都让他赶上了。在疫情结束之后,
虽然经历了多少他与乐团行政部门在乐团走向的分歧以及工会的罢工
的困扰,
我们这些热爱旧金山交响乐团的观众还是在他的任期内享受到了无数
的世界级的高质量,高艺术标准的音乐会。
当得知他会在今年六月底将离开乐团后,
又有多少包括本人的旧金山交响乐团的固定观众感到惋惜,
而这种惋惜可以从他每次音乐会走上舞台时观众的长时间的掌声和欢
呼声中深切感受到。
这种音乐会背后双重的意义,
使这场音乐会成为一票难求的音乐盛会。
我有幸能来听6月12号周四的首场音乐会简直是天赐。
更幸运的是我的座位在舞台右侧的包厢里,
从俯瞰的角度已然看到音乐厅爆满。当乐队坐好之后,
在我的位置各声部的排列一目了然,
可想而知音乐会开始后我能享受到的音响布局的细节!(
对好友邀请的感激之情难以言喻)。
马勒的第二交响乐是他生前演出最多也是最成功的交响乐之一,
这部作品甚至被BBC音乐杂志做的一次指挥家投票的调查中被选为
古今排第五位的最伟大的交响乐。
而且这部交响乐开启了马勒终身对于来世与“复活”的美好的认知。
对于死亡,我们大多数人常常只是作为旁观者的一种侧目而已,
直到它来自我们心爱的人或者我们自己。但对于马勒,
死亡从他的童年就几乎无处不在的伴随着他。
他是他家庭里14个孩子的老二,而老大在襁褓中就夭折,
他不到15岁又失去了他的弟弟,
而这个失去在他心目中埋下深深的阴影。
最终活下来的13个孩子中也只有包括他自己的五个孩子活过了童年
,生存下来。在他的这部交响乐里,
他用一种哲理的思维来提问生命的意义,
并在不可逃脱的死亡中找到“再生”和精神上的解脱和救赎。
他在创作这部交响乐过程中很不顺利,
甚至曾有一种无从做起的困扰。而他的挚友,指挥家汉斯-冯-
彪罗之死的冲击反而为他带来瞬间的灵感,
并帮助他加速完成了这部交响乐。
我想引用音乐会节目单上作品介绍的作者, 哲学与音乐教授Jenny Judge的精准的说法:“在我们生存的这个让最好的逝去,
而最坏的得以生存的世界里我们看到不公平。而我们把“死亡”
看作最有力和民主的权威:一个不分乞丐与帝王的平台。”
马勒第二交响乐是最长的交响乐之一,长80到90分钟,
共五个乐章。乐队更是庞大至极,还附加两个独唱,
女中音和女高音以及合唱团。有强大的管乐群,(
我头一次看到三个短笛同时演奏)和打击乐,
另有在后台演奏的铜管组和打击乐,光定音鼓就要两组,
还有两架竖琴和庞大的弦乐群。
从我坐的角度可以看到舞台的每一空间都被满满的占据。
萨罗宁在热烈的掌声中步入舞台后,
在他沉重而坚定的第一棒挥下去的一刻,
在突如其来的强音和弦乐拉开了低音区的震音,
一种死亡噩耗的冲击, 一种突发的不祥开始了第一乐章Allegro Maestoso(庄严的快板)。
低声部的持续的三连音与干枯的附点音符的高声部形成一种隐藏的坚
韧的博弈,象征着坚韧,沉重的葬礼步伐。音乐时而阴郁,
时而明朗,生与死的博弈, 生命的召唤与渴望的高光, 而黑暗终被光明冲破看到希望。
这一切不就充分体现了马勒在失去中找到救赎的认知吗。
乐章的结尾有些回光返照,而竖琴在这个乐章也有很特殊的效应,
但并非用美丽的装饰,而是一种沉重搏动,葬礼的脚步。
旧金山交响乐团的第一,第二竖琴声音坚实,丰厚,
为音乐蒙上了一种阴郁的空灵之感,最终与乐队走到尽头。
一个声嘶力竭的呼嚎在无奈的叹息中结束了第一乐章。
第二乐章Andante Moderato(中庸的行板)有宫廷舞般的甜美与优雅,
是对逝者生前美好的回忆。
因为与第一乐章有太戏剧性的沉重的对比,
马勒刻意指示要乐队在第一乐章后停顿五分钟,
为第二乐章的轻松与美好提供一个空间。
但当今的演奏经常是不遵循大师的指示而不留那五分钟,
理由是现代人对环境的千变万化早已习以为常,突变也不足为奇。
不过这次萨罗宁还是忠实的听从马勒的指示,
在第一乐章后坐在指挥台下静静的等了五分钟。
这个乐章把人带入了另一个美好世界,
与第一乐章形成天堂与地狱的区别。
中间段落的梦幻般的抒情被具戏剧性冲击的打破,
竖琴与弦乐拨弦把音乐带回到平和,甜美的气氛。
尾声的第一小提琴的上行音阶与第二竖琴的上行的渐隐的琶音好似通
往天国的阶梯。(荣幸的提及:
第二竖琴演奏家吴捷音曾演奏过我的竖琴作品“苏州河”)
第三乐章In ruing fliessender Bewegung (平和的,流动的)是谐谑曲风, 但又多少缺少谐谑曲的常有的强烈对比的冲击性,
可能这是一种对生与死的玩世不恭的嘲弄。恰如标题,
整乐章充满流动的三拍节奏,
旧金山交响乐团的两架定音鼓的在乐章前的“叫板”大大出彩,
乐曲像荡秋千一样的悠然自在。
中间段落微带笨拙的乡村舞蹈让人联想到他的第一交响乐的第二乐章
。旧金山交响乐团的每个声部都各显神通,淋漓尽致。
一声大锣的回响带出了第四乐章Urlicht(曙光初现)
女中音的独唱,女中音歌唱家Sasha Cooke是旧金山交响乐团的老搭档,她的声音柔美,醇厚,
与相继的双小号,双簧管,
小提琴独奏的交织对白为音乐带来平静与安详,
而突然爆发的乐队全奏的喧哗专横的打破了这种平静并闯入了第五乐
章 - 全曲最长的乐章I’m Tempo des Scherzo(速度同谐谑曲)。这个乐章分两个部分,
前者为乐队部分,是各种音乐因素的万花筒,
也可以听到藏在舞台后的铜管群的遥远的号角。
两架竖琴在低音区的葬礼的节奏引申出两架定音鼓的滚奏,
好一个地狱的阴森。而后的近乎疯狂的进行曲被马勒称为“
亡者的进行曲”,在平静下来的乐段中,
前台的长笛与隐闭与后台的小号群和定音鼓的对话好似横跨阴阳两界
的召唤。后半部的合唱部分由此展开。
旧金山交响乐团的合唱队绝对是世界一流,声音醇厚,音准完美,
和声融合,合唱指挥Jenny Wong功不可没。一缕阳光般的女高音在合唱的高音区盘旋,
女高音歌唱家Heidi Stober 的声音甜美,有穿透力,而二重唱与合唱浑为一体,
大有安魂之效益。音乐逐渐推向全曲的高潮,
乐队的全奏加之合唱的的强音被管风琴彩虹般的光彩照耀得如此的辉
煌,灿烂,最终用希望的凯旋奏出了生命的凯歌!
在音乐强音的回响中,
在观众长达近十分钟的长时间的欢呼与掌声中,
萨罗宁与歌唱家Heidi Stober,, Sasha Cooke 以及合唱指挥Jenny Wong多次返回舞台谢幕,并向乐队各声部和合唱团挥手致意。
旧金山交响乐团的演奏感动人心,技术坚实,
弦乐群与管乐群声势浩瀚,有冲击性的戏剧感染力,
怎能不为萨罗宁对这部交响乐的有力的诠释和驾驰喝彩!
相信在同我一同走出音乐厅的人群中,
有不少和我一样的观众对这场萨罗宁任期最后的音乐会怀有一种微带
伤感的留恋。
这部交响乐合唱的歌词取自德国诗人佛里德里希-
克洛普施多克的诗“复活”,诗是这样结束:
“重新起来吧,是的,起来吧,
你会吗,我的心,即刻起来吗!
你所征服的,
将带你归随上帝!”
杨智华凌晨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