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殇节

nihow (2025-05-26 07:30:33) 评论 (0)

傍晚出去散步,看到旗帜一面接一面插在邮箱旁、路牙边,在微风中摆动,有一种近乎神性的庄严感。转过街道,我看到几个孩子和家长,从一辆卡车上陆续跳下,在每户门前插上一面国旗。他们动作轻盈,却也认真,不似装饰,更像在完成一种不可言明的仪式。没有喇叭,没有宣告,一切悄然发生,如同暮色本身的降临,无需解释。

原来国殇节到了。

作为新移民,我对这个节日并无血缘上的感应。我从未在这片土地上送别亲人,也未曾以国家的名义参与过任何战争的悲剧或荣耀。但这一刻,在旗帜的飘响中,我意识到一种存在方式正通过节日彰显:它不是为了记住某个人,而是以纪念的名义让社区自身形成一种“共同在场”的节律。

荷尔德林说:“凡是本真的事物,都有节日的形态。”节日不是为了纪念谁,而是为了在时间中打开一片空间,使人从日常中脱出,获得片刻的宁静与沉思。

海德格尔追随此意,言节日之为“时间之空的敞开”——它是人类存在从琐碎功用的日常中拔身而出,与某种“不可企及”的庄严进行短暂会合。国殇节也许正是这样一个节日:我们无法真正进入它的历史核心,却能在它留下的形式感中,短暂体会一种“参与共同命运的静默”。

这些旗帜是一个国家所展开的语言,它不说话,却指向一场集体存在的发生。它让一个社区、一个孩子、一位路人,在此刻获得“并肩而立”的可能。

我从国旗下走过,脑中想起另一些不为人知的节日,那些我们从故乡带来,却无法在此落地的纪念日。它们藏在语言未说出之处,被移民的身份悄悄包裹。我们也有悲悼与纪念,也曾悼念消逝的亲人与山河,但它们在此地无法成为公共的节日,只能在厨房的气味与梦中的老歌里,断续燃烧。

而这里的节日,如同土地本身一样,逐渐覆盖我们脚下,让我们在不知不觉间,也学会了放慢脚步,在每年的某个黄昏里,抬头观看那些不属于我们的旗帜,并试图从其中听出一点属于“此地”的声音。

国殇节对我们来说,也许不是一种回忆,而是一种尚未抵达的未来记忆。一种我们尚未完全参与,但正在学习如何去铭记的事情。

我们也终将成为这个社区的一部分,不是因为我们拥有共同的过去,而是因为我们学会了:在某一个傍晚,为陌生的名字肃立,为共同的寂静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