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寿十年：因果轮回下的代价

那还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老高在上海的一家工厂做车间主任，老婆朱姨在家照顾四个孩子。尽管日子不算富裕，但一家人加上岳父住在一起，也算得上温馨小康。岳父是个老烟枪，常年咳嗽不断，起初大家只当是小毛病，没太在意。后来咳嗽变严重，咳出血来了，去医院检查，不幸被确诊为肺癌晚期。冰冷的诊断书如同死神的判决，压得一家人喘不过气。医生摇着头，语气沉重地说，“已经扩散了，没办法了，你们准备后事吧”。 绝望的气氛在老高家蔓延开来。

朱姨是个孝顺的女儿，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四处奔走，打听各种偏方和名医，为父亲寻找一线生机。 在那个信息闭塞的年代，口口相传的消息往往带着几分神秘色彩。 一次偶然的机会，朱姨听说她山东青岛老家附近的崂山深处，隐居着一位道行高深的崂山道士，据说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这如同在绝境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朱姨立刻央求老高，一起去山东崂山，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位道士请来。老高虽然心里犯嘀咕，觉得这事儿有点玄乎，但看着妻子焦急的眼神，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托人几经周折，终于联系上了那位隐居的道士，并备上厚礼，和朱姨一起前往崂山拜访。

崂山深处的道观简朴而幽静，更增添了几分神秘莫测。道士鹤发童颜，气质出尘，宛如仙人。老道士听闻老高和朱姨的来意，并未立刻应允，而是先看了看老爷子的生辰八字，然后掐指算了算。 半晌，道士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意味：“老爷子八字五行火旺，肺疾深重，而且已近天年，元寿所剩无几。此乃天数，凡人难以逆转” 。朱姨一听，心都凉了半截，眼泪不禁夺眶而出。道士见到朱姨哭得那么伤心，心中有些不忍，开口说，“不过，既然你们能够找到我，那也算是善缘人了，如果你们愿意付出代价，贫道可以做法事来为老爷子延寿。只是，这会结下因果” 。朱姨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急切地问，“无论是什么代价，道长尽管说，只要能救我父亲，无论多少我们都愿意付”！朱姨认为老道做法事可能收费很高，但只要能为老父亲延寿，那也是值得的。

道士捋了捋胡须，眼神深邃地看着他们，缓缓道，“说是延寿，其实是借寿。 此法乃是逆天而行，需借用下一代的元寿，来为老爷子延寿续命。 也就是说，尔等后辈，会因此减寿。福祸相依，这样的因果，你们可愿承担”？道士的目光尤其在朱姨身上停留了一下，意有所指。

老高和朱姨愣住了，他们原本以为道士只是故弄玄虚，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离奇之语。 “借寿，减寿”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但转念一想，只要能让老爷子多活几年，哪怕只是几年，那也是好的。 至于什么借寿减寿，他们根本没往心里去，其实潜意识里根本就不相信这种说法。 他们满脑子想的，只是如何抓住这最后一线希望。

“道长，我们愿意！ 只要能让我父亲好起来，我们什么都答应！” 朱姨毫不犹豫地说道，语气坚定，带着一丝决绝。 老高也跟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道士见他们如此执着，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只是淡淡地说：“一切皆有因果，此乃尔等自己的选择。” 随后，道士便答应下来，准备前往上海老高家做法事。

十天以后，老道士带着几名道童在老高家里摆起了道场，做起了法事。 香炉青烟缭绕，道童经声琅琅，各种法器摆满了厅堂，显得神秘而庄重。 道士身穿道袍，手持木剑，口中念念有词，时而踏罡步斗，时而挥舞法器，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仪式感。老高和朱姨虽然看不懂，但也觉得十分神奇，对道士的敬畏之情更深了一层。老爷子平静的躺在床上，四个小孩都安静的站在边上观看。 街坊邻居也纷纷前来围观，议论纷纷，都说老高家请来了神仙。

三天后法事结束，道士收拾好法器，对老高和朱姨说：“法事已成，老爷子身体已无大碍，可延寿十年。” 老高和朱姨听了，喜出望外，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连连向道士道谢。 道士只是摆摆手，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为了验证道士所说，老高和朱姨带着老爷子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们都惊呆了。 X光片显示，老爷子肺部的病灶阴影竟然明显减少了很多！ 这简直是医学奇迹！ 医生们面面相觑，直呼不可思议，完全无法用科学来解释这种现象。

老高和朱姨更是对老道士佩服得五体投地，千恩万谢。 他们再次拜谢道士，并奉上丰厚的酬金。 道士收下酬金，临走时，再次意味深长地说了那句话，“一切皆有因果，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然后留下一个信封，告诉老高和朱姨，十年以后，如有意外之事发生时再打开。

老高一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对道士的本事赞不绝口，简直将他奉为神灵。老爷子也觉得自己身体好了很多，精神也焕发了，仿佛重获新生一般。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家人和老爷子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着。 老爷子身体除了老年人常有的一些小毛病外，基本没有大碍，精神矍铄。 这十年，对于老高一家来说，是幸福而平静的十年。

十年光阴转瞬即逝。 道士开始作法之日的十周年纪念日那天，一家人还特意为老爷子庆祝了“重生”十周年。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幸福的日子里，命运却悄然埋下了伏笔。 就在十周年纪念日后的第三天，老爷子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安然离世，享年七十三岁。 屈指一数，正好是道士三日作法结束之日的十周年。 一切，仿佛都应验了道士所说的“延寿十年”。

然而，老高和朱姨一家人，却并没有感谢老道让老爷子多活了这十年。 他们反而迁怒于道士，觉得是道士给老爷子下了咒。之所以老爷子在无灾无病的情况下“猝死”，就是因为道士把老爷子“咒死”了！ 他们完全忘记了十年前的绝望和道士带来的希望，只记得老爷子最终还是死了，而且死在了“延寿”十年后。 人性，有时就是如此健忘和自私。 他们大骂道士是骗子，是妖道，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和悲伤。

悲剧并未止步于此。在老高和朱姨四个孩子中，老二是最出色的一个。 他从小就聪明伶俐，学习成绩优异，长大后更是能力出众。70年代中期中学毕业上山下乡得到锻炼，90年代初期赶上改革开放得浪潮，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一家公司的高管，前途一片光明。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 就在老二升职后不久，突然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精神萎靡，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在家人的提醒下，老二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精神问题，然而性格倔强的他拒绝接受任何治疗，更不用说就医吃药了。 老高和朱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尽各种办法开导和劝解，但都无济于事。

悲剧最终还是发生了。 老二，这位曾经被寄予厚望的家庭骄傲，在四十岁刚出头的年纪，选择了自我了断。从高层住宅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高和朱姨悲痛欲绝，心中的悲伤和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们淹没。 他们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无法理解命运为何如此不公。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儿子，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在巨大的悲痛和日复一日的煎熬中，老高和朱姨忽然想起了当年道士反复说过的那句话，“一切皆有因果，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想起了道士留下的那个信封，打开后发现了一张泛黄的信笺，是当年道士留下的字条，“尔等借寿之事，天道有定。然天机不可泄，果报未必如汝所想。须知，命数有变，唯人心可定。慎之，慎之。”

读罢，他们如同醍醐灌顶，猛然醒悟，这一切真的与多年前的那个决定有关。难道，难道老二的悲剧，真的是因为当年为老爷子延寿而结下的因果？ 难道真的是他们为了让老爷子多活十年，而牺牲了老二的寿命？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扎根在心底的毒刺，深深地刺痛着他们的灵魂，让他们日夜不得安宁。

老高和朱姨开始后悔，后悔当初不该不顾一切地选择延寿。他们开始自责，自责自己为了让老爷子多活几年，竟然减去了自己孩子的元寿。他们开始恐惧，恐惧这完全未知的因果报应。日思夜想，夜不能寐，巨大的愧疚和自责压得老高喘不过气来。他仿佛也得了抑郁症一般，整日魂不守舍，精神恍惚。

在失去老二的一年以后，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老高独自一人走到高层阳台，望着楼下深邃的夜色，他的眼神空洞而绝望。 老高越来越意识到了这份因果的沉重是无法估量的，也担心还会继续影响到其他孩子，而且这份因果本就不应该让孩子来承担，也不要让老婆来承担，就由自己来承担吧！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悲凉：“因果，因果，那还没有结束的借寿因果，就到我这里为止吧” 。

老高走到阳台边缘，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时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老二正站在不远处，仿佛在等待什么。"爸 ..."，那声音缥缈而轻盈。老高的眼泪落了下来，叫着老二的小名，"对不起，二毛，我现在来陪你了"。然后，他纵身一跃，从高层的阳台上一跃而下，希望可以用自己的命来了断这可怕的因果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