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缸里的孙凤 (88)孙惕分家

南瓜苏 (2024-11-03 17:16:18) 评论 (52)

张蓉担心了一整天,想去找父亲商量,又怕他担心。给孙惕打电话,他一句晚上再说,就把她打发了。

晚饭桌上,周蕙拿出大家长的派头,正襟危坐,摆好架势,刚要把白天画好的大饼端出来,孙惕却先声夺人,“我最近看好了一套房子,已经交了定金,下个月我跟张蓉就搬出去。”

啪唧,饼摔到地上,烂成一坨。平地一声雷,被釜底抽薪的周蕙与孙赞懵了数秒后,顾不上开豆腐店的初衷,尖起喉咙,你一句我一句地谴责起儿子的不孝来。

搬出去?谁同意你搬出去了?

啊,长大了,成家了,娶了媳妇忘了娘。

不孝子!

白眼狼!

谁的主意?

那还用说?

夫妇二人同时看向张蓉,目光怨毒犀利。

张蓉慌了神,忙看向丈夫。

孙惕不慌不忙,稳稳地说道:“当然是我的主意,我俩的事我做主。”

张蓉暗暗舒了口气,感激地偷瞄一眼孙惕,低下头胡乱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饭菜。

儿子全揽了下来,孙赞周蕙再偏心刻薄,毕竟是儿媳,明面上也不好做的太过,只得转向,对着孙惕继续输出,并间或含沙射影地骂几句张蓉。

孙惕也不回嘴,也不辩解,只自顾自吃饭。等到吃饱喝足,父母也词穷了,他才开口说话,“我结了婚,就是成了家。成了家,就得跟父母分开住。两件事,一个是我们下个月搬出去,再一个是张蓉不能辞职。我的家我当家,我说了算,没商量。”

当天晚上,张蓉偎在丈夫怀里,极尽温柔。

自从成了人家的媳妇后,她就开始小心翼翼,伏低做小。每天上班前做一家人的早饭,下班后做一家人的晚饭,怎么会不辛苦?她也曾想跟丈夫诉苦,更想分家另过,但她却从来没提过一个字。她怕孙惕生气,更怕他难做。

屋外,夜风很大,吹的窗子吱吱扭扭的响。间或有或远或近的野狗吠叫,呜咽凄厉。注定又是一个寒夜,狗子找不到个挡风的去处,会不会一夜冻死?

炕烧得很热,身边的男人也散发着灼人的热浪。他鼾声响起,让张蓉格外的心安。她暗自感谢:上天给了我一个好男人,他虽然不会甜言蜜语,但他看得准,拿的正,懂我的委屈,体谅我的不易,在关键问题关键时刻和我站在一起。

连着几天,周蕙只要一睁开眼,就同时张开嘴开骂,各种低级下流的恶言恶语,辅以各种撒泼打滚的下作招数,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小夫妻。但孙惕以不变应万变,波澜不惊,有条不紊地继续办理房屋买卖手续。

结婚后,孙惕跟父母提出要自己掌管小夫妻的工资,而周蕙坚决不同意,说年轻人花钱大手大脚,挣一个花两个,哪里能存下钱?自己是一家之主,自然要管钱。但同意会将小夫妻的钱单独存着,等到真用钱的时候,会还给他们。孙惕不想刚结婚就跟父母闹掰,落个不孝的名声,只得屈从。

如今到临近房子过户时,他去找母亲要钱,周蕙却不认账了。她觉得这是自己翻盘的机会,说儿子买房和分家都没跟父母商量,因此一分钱也不给。她寻思着儿子没有钱,就买不成房,买不成房,就分不了家。

可这次她错了。孙惕自己可以迁就母亲的刁蛮强势,却不想让张蓉也去忍让。虽说媳妇不是自己最中意的,可也是自己点头娶回家的,再怎么的,也不能让她太委屈。

这个家,必须分。

张蓉想去找父亲要,被孙惕拦住了。他不想让张蓉家知道父母的真实面目,因而看低他们,也看低自己。

他纠结了两天,最后跟齐啸开了口。

齐啸没有二话,当天就把钱交到了孙惕手里。孙惕把一张事先写好的借据递给齐啸。他本想拒绝,略一琢磨,还是把纸接了过来,也没看,大致叠了几折,塞进了口袋里。

儿子分家另过,对周蕙的打击比遭了雷劈还甚。她突然就没了心气儿,似乎一辈子走到了头,再也没有奔头,她的豆腐大业自然便胎死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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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之后的一周里,孙凤再没有见过李唐,吃饭六人组变回了五人组。

而吴城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欣喜,因为孙凤一直落落寡欢,沉默少语。

但再接下来的又一周,一件事的发生让她的情绪重新激荡起来。

那天,班主任郑永在上课之前宣布:“因为孙凤在全国物理竞赛中的出色表现,所以被肥城大学预录取了。”

立刻,全班响起了掌声。吴城跳了起来,几下便将孙凤的头发揉成一蓬乱草。

何琪则扑进孙凤怀里高兴地哭了。

而孙凤却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郑永。

啪!郑永甩出一个粉笔头,砸中孙凤眉心,笑着问她,“傻了?”

可不是傻了?

生活总是在给了你一棒子之后,再给你来点儿甜头,好让你不至于丧失全部的希望,放弃前路。也会在你最得意的时候给你一棒子,让你不至于太得意忘形,而忘记来路。

挺好!

笑容又渐渐回到了孙凤的脸上,失恋的阴影正在一点一点地散去。

虽然已经拿到名牌大学的预录取资格,但郑永要求孙凤一点儿劲都不能松。因而她还是跟原来一样,上课,自习,补英文。

这个星期,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在一次英语课上,柳老师竟然终于注意到班上还有一个叫孙凤的学生。她挂着一贯面无表情的表情,叫孙凤念一段颇长的英文小说段落。

孙凤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柳老师说了第二遍,她才站起来。

受甄理影响,孙凤也有着一口标准的纽约口音。

所以,当孙凤读完后,不但班长石梅惊讶地回头看她,就连柳老师也暗暗吃惊。柳老师楞了几秒后说道:“Well done,very impressive。”

孙凤微微笑了笑,坐了下来。

这是自从入学那次站堂事件之后,柳老师第一次让孙凤参与课堂。也是除了英语故事会小组的活动之外,她第一次在同学面前展示自己的口语。两年多了,终于得到了柳老师的认可。

曾那么期盼的关注与赞赏来了,然而,与之对应的兴奋与开心却没有一起来。

人潜意识里都想得到别人的认可,似乎别人的认可是自己的生命坐标。可是,真的如此吗?真的有必要吗?

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五人组正在食堂吃晚饭,很久没有出现的李唐端着饭菜走到了他们的桌边。所有人都停下筷子看他。

他就象根柱子一样那么站着,却一句话也不说。就在大家都以为他已经石化了的时候,李唐终于开了口,“孙凤,祝贺你。”

说完,谁也没看,端着饭菜转身走了。

孙凤塞了一嘴的饭菜,见到李唐后竟然忘了咽。此刻听了他的话,鼻子一酸,嗓子一紧,一下子被嘴里的饭菜呛住,紧接着咳嗽起来,然后是涕泪横流,狼狈不堪。

吴城第一时间跳起来,按住孙凤后背猛拍,嘴里骂骂咧咧,“什么来祝贺,纯粹是给人添堵来了。简直是个精神病!来,快喝两口汤,往下顺顺。”

可能是因为已经拿到了预录取资格,孙凤考试时格外放松,再加上她已经不再跟柳老师怄气,因而发挥了真实的英语水平,所以期末成绩出人意料的好,竟然得了班级第四名,全年级前五十,比吴城还高一名。

何伟提出带孙凤及何琪姐弟去外地玩几天,放松放松。但自从那天再次见到李唐,孙凤的情绪又开始有些低落,她没有心情去玩,便婉辞了何伟的提议。

齐啸没有接到孙凤的电话,便按照放假时间来接站。

火车还没停下,孙凤就看见了齐啸。他穿着件黑色大衣站在月台上,敞着怀,脖子上的灰色围巾被风吹得横着向身后飘去,一荡一荡的。离岭镇正在下雪,不大,但也足够模糊了视野,而齐啸却在一片模糊中,格外清晰,格外显眼。

孙凤一眼就看见了他。

奇怪的是,看到齐啸的那一刻,孙凤烦躁酸楚的心,竟然有些安定起来,似乎他是一味疗伤良药。

孙凤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想急切地跑过去,想让齐啸抱住她,想让齐啸摸她头发,想让齐啸说:“没事,有我呢。”

如此矛盾的心态,让孙凤既迷茫无解,又心生愧疚,同时陷入自我怀疑,自我否定之中。

齐啸雷达一般快速搜寻定位到了孙凤,急忙奔了过去,一手接包,一手把人紧紧搂进怀里,并同时在她额头上用力亲了几口。

齐啸让孙凤先出站在外面等着,然后对正在检票的康岳永悄声说道:“把后面穿灰大衣的小子带到调度室去,我一会儿回来问他点儿事。”

康岳永忙点头答应,“放心吧,交给我。”

齐啸刚要离开,又停住,歪头嘱咐他,“别动手,小孩子不扛打。”

康岳永摆摆手,“知道了,放心去吧。”

从高一下学期开始,孙凤每次回离岭镇,都要先回齐家,这似乎已经成了惯例。齐啸是开车来的,所以两人很快就回到了齐家。

进了院门,齐啸说:“凤,我有事先出去一下,很快就会回来。你自己在家呆会儿,乖乖等我。”

他连屋门都没进,就又开车离去。

齐母上前来搂着孙凤进了屋,娘俩说了会儿话。之后,孙凤去歇息,齐母就去张罗饭菜。

孙凤回到自己房间,换了家里穿的衣服,突然想起齐啸一会儿回来要给自己戴镯子,便急忙去摘腕上的镯表,却发现表环特别紧,中间只能伸进一根手指,根本脱不下来。孙凤猜测应该是卡扣卡上去的,就仔细找,但手表光影变幻莫测,颜色又极丰富,晃得她眼花缭乱,也看不到任何缝隙。好一会儿,她看的眼睛直冒金星,才在与表盘相对的另一侧,发现隐隐有个交接的痕迹。她试图打开衔接处,却发现那里严丝合缝,动不了分毫。孙凤一下子懵了,心里登时紧张起来,突突直跳,不知道一会儿该如何跟齐啸交代。

齐啸回到火车站,康岳永迎了上来,“调度室人多眼杂,我把人弄小休息室去了,有哥们儿看着呢。这是证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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