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非洲某国当国师的那些事

每当我贴出一篇博文,屋后形单影只的鸟儿便唱出啾啾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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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前,国内的官方媒体曾刊载过一篇长篇报道,用自豪的语气介绍了我在非洲某国当政府顾问的事,如果你去网上搜索,说不定还能找到那篇文章,当然,前提是,你知道那篇报道用的是我的哪一个假名。其实我当时的真实身份是该国终身主席的国师,替他出谋划策,毫不吹嘘地说,他的江山都是我帮着打下来的。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如今该国四处推销它的政治制度,宣传说,正是得益于这种与欧美不同的体制,它的经济才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突飞猛进。作为当年的政策制定者之一,我太了解这个制度了,乃至如今只能隐姓埋名躲藏在异国他乡。

为了不暴露自己惹火烧身,我在后面透露内情时,一律用共国来代称这个非洲国家,用魔祖来代称该国的开国领袖和后来的国家主席。要是用了真名的话,凭我对他的了解和依他做过的那些狠事,我可能会挣得大家对这篇文章的真实性的认可,但不用多久,你们恐怕就再也听不到我的消息了。

我同魔祖相识于国内某校园,当时他刚从非洲过来留学,我被学校安排当他的“学伴”陪读,其实就是做保姆,因为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我们这些本地学伴可以手把手地教他们,让他们更快地适应新的生活。然而半年不到,这小子就把我甩了,自个儿找了几个异性学伴,还大言不惭地跟学校国际部的指导员说,女学伴更耐心、更细致,也让他更有融入我们当地文化的冲动。有时候在校园里偶尔遇见,看到他与漂亮的女同学有说有笑,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发誓以后再也不正眼瞧他。没想到几个月后,快到期末考试时,这个厚脸皮又来找我,说昨天被几个流氓打了,他们今天还会在放学回宿舍的路上等他,要让他挂彩。我见他的眉头确实鼓起了一个大包,便想这可能是那些讨厌留学生的人干的,因为这些留学生在这里享有超国民待遇,比如学费全免,每月有国家发放的花不掉的生活费,每个人都住着单间,有空调,有电梯,简直像是在异国他乡度假。从这方面来说,我心里也很不爽,于是准备把他打发走,不管他的闲事,但又怕他去学校告状,毕竟在学校的系统里我仍然是他名义上的学伴,出了事,学校处罚的,肯定是我。于是,我只好黑着脸,陪他回宿舍。

留学生的宿舍楼紧靠着校园外的公园湖泊,比较安静偏僻。我俩骑着自行车刚走到“闲人免进”大牌子下的岔路口,就被三个家伙拦住了。他们一把将魔祖从车上拽了下来,二话不说就踢了他几脚。我赶忙将他们挡住,却被一个家伙乘机薅住了脖子,就听他说:“哥们,这不关你的事,这孙子敢动大哥的马子,还把她肚子搞大了,今儿个非得把他给骟了,你丫的最好别掺和!”我靠!一听这话,我知道坏了,这他妈比扇脸抢钱捅刀子还要恶劣。这已经不是个人头上什么色儿的小事了,而是民族大义和种族荣誉的大事。这小子之前不跟我说实话,想把我骗过来陪打是吧。看着他们对魔祖拳脚相加,我急中生智,知道大麻烦只能用大话头才能盖得住,便再次拦住他们,用京片子的口吻警告说,这个黑人是一位国际友人,在他们国家大有来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就不是我们学校能处理的了,肯定会惊动上头,搞不好会成为一个外交事件!到时候谁都吃不了兜着走!见他们停止了殴打,我又说:你们几个见好就收得了,反正捶也捶了,踹也踹了,以后让他离你们的女友远点,要是再犯,到时候下多大的狠手都不为过。说完,我让魔祖赶紧道歉保证,那几个家伙不干,非要让魔祖下跪发誓,我好说歹说,这孙子才不情愿地半跪着咕哝了一通,也不知他是真地在发誓,还是在念什么经文。那几个不知道是学生还是校外流氓的家伙又照着他的脑袋扇了几下,才骂骂咧咧、指指戳戳地离开。

这事儿让我对魔祖的印象更差了,以后只要在路上遇到他,我都绕着走。没想到这小子不但不报恩,三年后在毕业前夕又来找我,说要是不帮忙,他就死定了。这回他倒是说了实情,原来是偷图书馆一本珍藏版《孙子兵法》时被抓住了。他恬不知耻地说:“我就是忘了把它还回柜台,揣在怀里不小心带出了阅览室。”真够厚颜无耻的。我满怀着厌恶,冷冷回他:“一年级时我为帮你差点挨了一顿揍,现在你在裤子里拉稀,又想让我帮你擦干净,是吧?”这个无赖可能没完全听懂,还在那儿傻笑,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说,现在要毕业了,跟他好的女生都莫名其妙地躲他远远的,“我爸爸是酋长,我回去也会当酋长,家里有很多牛,我回去会给你很多钱。”我觉得他在给我画大饼,便没理他,转身就走。这丫的跟在后面,又说:“我已经跟学校解释了,我不是有意带出去的,作为外国留学生,我不了解图书馆的规定。他们说,只要有个同学写一份书面证词,他们可以不再追究。我已经把你的名字告诉他们了。”我转过身,抡起拳头,就想给他一下子。他一边举起右手试图阻挡,一边说:“你以前跟我分享的考试作弊秘诀,还有哪位老师无能,哪位老师好色,哪位老师喜财这些八卦,我可跟谁也没说。我知道说了对你毕业不好。”我靠,敢情我当年掏心窝的话现在都成了他讹诈我的黑材料了。

毕业后的几年,我已经厌倦了单位里的勾心斗角和溜须拍马,正琢磨着辞职,准备单干做个小买卖什么的。一天深夜,有人敲门,我推开一看,是个若不开灯都看不见有人的黑家伙,不认识,我以为他走错了房间,他却用中文字正腔圆地问:“你是某某某吗?”我有些懵逼,他乘机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直到我关好门,他又看了看十四层楼高的窗外,然后重新拉上窗帘,说:“我是魔祖派来的特命全权大使,这是他委托我向您转交的共国总顾问任命书。”我知道魔祖这个人,还从来没听说过共国这么一个国家,正犹豫沉吟着呢,来人解释说,魔祖回国后,组建了一支游击队,准备发动兵变推翻现政府,成立民主自由共和国“共国”,结果被政府军打个落花流水。他觉得失败是因为自己的孙子兵法和毛泽东理论还没有完全吃透,特意邀请我去给他当参谋,共同建立一个新国家。我一听,心想, 好嘛,这次的饼画得更邪乎。见我不信,这位特命全权大使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叠美元,接着又拿出一块金条,说这是聘礼,一旦接受,待遇还会更加优厚,如果打了胜仗乃至成功建国,我将成为国家领导人之一,即使在自己的祖国也将一跃成为政府的座上宾。

跟着这位大使去往那个非洲国家,可谓历尽千辛,他解释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安全,为了掩人耳目。像偷渡一样海陆空辗转颠簸了十几天之后,终于抵达该国,并在山上一个不大的坑洞里见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同学。魔祖又是握手又是拥抱,给我的感觉就是终于盼来了大救星。安顿好后,他带我去阅兵,散落在山上不同坑洞里的士兵大约有一百来人,个个看起来就像是矿工。当晚促膝长谈,我大致明白了他目前的处境。此前他高估了国民对独裁腐败政府的不满,以为兵变会一呼百应,结果只有自己的小部队起义,很快便被打得落花流水,即使采用东方战略在城市进行游击战,也无法获得民众的广泛支持,整个队伍越打越小,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现在只好躲在深山里,只有在夜里才偶尔下去抢些粮食和生活用品。我有些后悔跑这么远来当什么总顾问,这简直就是来送命,但我还是给他出了一些主意,告诉他,打游击当然可行,但必须全面地多方位地进行综合的长期斗争,处理好文与武、虚与实、内与外的关系。要想获得民众的广泛支持,必须四处散发传单和大力发展民主电台,揭露政府的腐败邪恶,同时不断地骚扰国家军队,占领一些偏远地区的警察署和军营,这是文与武的结合。虚与实就是给农民和小市民画大饼,向他们许诺,一旦推翻现政府,就分发土地房屋,取消苛捐杂税,实行民主选举,同时把抢来的粮食和财物适当地分配一些给占领区的民众,把土地从酋长手里没收归公,再分发给农民,鼓励他们积极生产,解决游击队的粮食问题。更重要的,是既要大力发展政府部门和军队的内线,获得各种情报,又要派出代表去游说对我们现政府不满的几个国家,向他们许诺一些利益,来获取他们的各种支持,这样的话,即使最后失败了,也有可以逃亡的后路。魔祖听着,不住地点头,到最后甚至眼含泪光,仿佛洞外的晨曦就是胜利的曙光。我自告奋勇,装扮成商人回到祖国进行游说。

一个多月后,再次辗转回到山洞,我向魔祖通报了秘密会谈的结果:“他们对你送女儿去当媳妇的建议不感兴趣,让你儿子去长期读书,他们倒是未置可否。”魔祖想了一会儿,说:“看来他们不喜欢联姻,更想要人质。”我纠正说:“他们更想要的是东北的优质港口,乃至整个东北省份,反正那里也不是你的老家,我们可以考虑。作为回报,我们会得到武器弹药还有人员培训。”魔祖点了点头,“嗯,你们好像有个成语叫壮士断。。。断。。。”我刚想说“断腕”,他已经凑近了我的耳朵,小声地问:“你找到冰冰了吗?”我摇了摇头。“嗯,上次给你送去任命书的特使也没找到她。难道她真的不要我了?”

有了充足且强大的武器和训练有素的战斗队员,我们的根据地扩大了好几倍,魔祖和几个高级领导人也搬到了舒适而且隐蔽的房间里,再也不用窝在山上的坑洞忍受蚊虫的叮咬和毒蛇的骚扰了。他每天都在思考着什么时候可以去攻打城市,至少占领一个都市,以便壮大影响,获得更多的国际认同和支持,而我一直在试图打消他冒进的念头,告诉他,虽然我们有高级内线,对政府军的动向了若指掌,但出于两个原因,我们还不能改变游击战略,过早地进行正面对抗。第一,我们没有远程火力来扫清对方的大炮,一旦暴露位置,我们还没有接敌就会成为炮灰;第二,即使我们能挺过政府军的强大火力并蚕食远多于我们的敌军,从最好的结果来说,也至多是形成相持不下的局面,那时候,一直对我们的矿产垂涎欲滴的邻国就会乘机入侵,将政府军连同我们一起消灭干净。“你知道我们另一个成语吗?叫河蚌相争,渔翁得利。”魔祖如梦初醒,瞪着两只圆眼说:“怪不得邻国一直说要帮我们,却什么也没做。”“我们还有一个成语叫口惠而实不至,说的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们最好的策略是借用别人的手来削弱和消灭政府军,而自己却不费一兵一卒,同时还能暗中壮大自己。我们可以派一个隐藏在政府军的士兵向邻国军队开枪,最好打死几个,挑动两国开战。如今邻国大兵压境,就差有人点火了。”魔祖像个印度人一样摇着头:“根据内线情报,政府军现在只把我们当作敌人,他们退守边境十几公里,严厉禁止任何国民或士兵靠近边境,就是为了防止与邻国发生冲突,更不要说开枪了。”

两周后,邻国同我们的政府军开战的消息传来时,魔祖看见我在微笑,便又瞪起圆眼,问:“你派人潜入边境开了枪?”我学着印度人摇了摇头:“政府军不敢开枪,不代表邻国士兵不可以代替他们开枪?”“你是说邻国士兵假装成我们的政府军朝他们自己军队开枪?这个士兵也是我们的人?”因为肤色较深,魔祖不安时很少露出焦虑神色,但现在却露了出来,我安慰说:“即使邻国将领发现了是自己人开的枪,他们也会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巴不得有个借口出兵,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后是某一个大国,不可能再指望做一个旁观的渔翁了,他们能做的就是在我们掌权之前赶紧占领一些领土和矿井。”我的话加深了他不安的神色,他又问:“邻国是怎么知道我们与某大国的秘密交易的?”我学着欧洲人耸了耸肩,又再次学着印度人摇了摇头,走出了他的房间。

随着紧张局势升级和战火日趋激烈,政府军开始大批地往东部边境调动,魔祖又开始头脑发热,在军事会议上鼓吹乘着空虚从西北往东推进,绞杀和收编留在后方防范我们的部队。我发表了不同的意见,提出此时不但不能攻击政府军,还要做足文章为他们助威加油,发布通告,暂停内战,一致对外,将侵略者赶出国门。看着众将领不解的神情,我解释说,如果我们从背后捅刀子,将会使我们失去道德制高点,陷入不利的舆论泥沼里,以后很难得到广大民众的支持和拥护,而且会逼迫政府割地求和,然后调转枪头绞杀我们。我们大肆宣传同仇敌忾,不止是为了夺取民心,更是要让政府降低对我们的提防,没有后顾之忧地投入所有兵力去对付外敌。我们发表声明团结一致,并不是说我们就真的会出钱出力,我们要做的,只是一边高喊民族大义,以抵抗侵略的正当理由征召想要为国效力的青年,大肆扩张,另一边看着他们厮杀,等到政府军被侵略者打得遍体鳞伤、苟延残喘时,我们就可以发动全面进攻了。这叫坐山观虎斗,又叫下山摘桃子。

战争进行到第八年时,侵略者的颓势已经日渐明朗,我让魔祖以共国主席的身份给我的祖国政府发了一封密件,邀请他们赶紧派兵,来帮助我们歼灭占领了东北的侵略者。这招棋一箭三雕,既让我们的幕后支持者有了占领东北和港口的理由,免得以后让我们骑虎难下或者落下卖国的骂名,又可以在邻国军队撤出后借他们之手继续牵制政府军,同时,我们可以更加方便地得到他们的军事援助。以后的局势发展就顺理成章了,完全按照我们的计划往前推进,全面内战打响后,我们只用了四年就把政府军消灭殆尽,剩下的一些残兵败将只好逃往海上的孤岛。

建国大典开完后的第二天晚上,我去魔祖的宫殿向他告辞。魔祖指了指他身边的躺椅,让我坐下。“你是在想你们的那个什么成语吗?叫什么兔子死了,猎狗就可以煮着吃了?”他自个儿忽然笑出了声,“你放心,我不吃狗肉,它们是我的好朋友。如果我对身边的所有人对充满了怀疑,那你就是个例外,毕竟我们同学多年,而且你不是我们种族的人,我对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说完,他歪斜着身子靠向我,像小孩子说悄悄话一样对着我的耳朵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的所有宣传资料和党的史料里都说我是我们党的创始人,是我们伟大事业的奠基者,这是个谎言。”他看我没有反应,轻声笑了,“创立者另有其人,在党成立几年后,秘密召开了第一届党代会,我去参加了,只不过在那次会上,我是个刚留学回国的无名小卒,没有被邀请发言,也根本插不上嘴。没想到这反倒救了我的命。可能是有人告密,或者走漏了风声,会开到一半,警察忽然冲进来抓人,我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乘机溜进了厕所,过了好久,等外面没有了声音,我才假装一边擦手,一边走出来说:怎么,人都走了?哈哈哈,这是我在第一次党代会上说的唯一一句话,而且没有人听。”我知道,既然被他信任得悉了他的天大秘密,那就必须表示点什么,便也学他那样笑着,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那么你当初留学让我帮忙时,说自己是酋长的儿子,将来会当酋长,那肯定也不是真的喽?”“不不不,那不全是!”魔祖赶忙正色纠正:“你看我现在成了共国的主席,那不就是最大的酋长嘛!”接着他又恢复了平常的语气:“我一直在思考这些年来你的建议和谋略,我发现,它们都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欺骗!凡是妨碍我们夺权或掌权的敌人,包括我们自己的人民,打得过的,我们致之于死地;打不过的,我们就欺骗。我们欺骗政府,欺骗友邦,欺骗民众,甚至欺骗自己的亲信,而且欺骗得非常诚恳和逼真。内战前,你让我在与政府谈判时,喊当时的总统万岁;内战爆发后,为了得到某国的援助,你又让我喊该国的总书记万岁;为了获得民众的支持,你让我喊人民万岁,并向他们许诺,建国后,分发土地和房产,实现民主和自由。”我忽然感到坐着有些不自在,便站了起来,假装踱步,说:“对于轻飘的大脑来说,真相往往过于沉重,他们宁愿接受早已习惯的谎言。所以那也是存在的合理性决定了手段的迫不得已。撒谎是成功的必要手段,如果当初不撒谎欺骗,我们是不会打败政府军夺取政权的。撒谎本身并不是什么坏事,关键是要撒得真实,比如你杀了一个人的父母,而他却把你当作他的亲爹亲娘,或者他们因为你剥夺了一切而穷得叮当响,却对你施舍的一片面包感激涕零。纳粹宣传部长戈培尔曾说,如果撒谎,就撒弥天大谎。因为弥天大谎往往具有某种可信的魔力。而且,民众在大谎和小谎之间更容易成为前者的俘虏。”

“在这方面,我还要向你学习。”魔祖也站了起来,握住我的手,“共和国刚刚成立,一切百废待兴。我希望你能继续辅佐我,至少在接下来的几年能帮我稳固政权。”我怕他握着不放,便抽回手,重新坐到座位上,问他:“主席大权在握,难道还担心有人篡位?”魔祖也跟着坐了下来,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确实,国内现在矛盾重重,但我知道,魔祖真正关心的是他手中的权力会不会被人夺走,基于刚才的对话,他好像已经有了主意,便说:“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对策是什么,也许可以帮你参考参考。”“嗯,虽然问题多多,但我们还是要抓住两个要点:一是继续大力宣传我的思想,让党中央和所有国民都紧紧围绕在我的周围。宣传是精神的军队,在和平时期比武装部队要更加有力有效。二是紧紧抓住农民和工人,他们占据了总人口的百分之九十多,只要他们拥护,就可以江山永固。”经过这么多年的学习和磨练,我觉得魔祖已经从留学时的流氓无赖蜕变成了城府颇深的领袖,便追问道:“魔主席果然英明,那你将如何抓住农民和工人的心呢?”

一个月后,一场样板戏开始在全国各地轰轰烈烈地表演开来,戏名叫“白发女”,讲的是拥有土地的酋长如何残酷剥削农民并霸占民女的故事,剧情有名有姓,非常地逼真煽情,任何看过的人都会对酋长的恶行咬牙切齿,都知道如今我们最大的敌人是国内的剥削阶级,英明领袖魔主席将带领我们把这些地主恶霸打倒在地,斩草除根,农民们从此将有自己的土地,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有了群情激愤的民意,接下来打酋长分田地的运动便如火如荼地发展到了每一个部落。我知道,这些部落里的农民和城市里的工人在获得田地和财产后,一定会起早贪黑地大干特干,同当年给酋长或资本家打工时相比,他们并没有变得轻松,但成了国家的主人这种自豪感将使他们工作得非常愉悦,这将极大地促进新生共和国的经济发展,在短时间内改变一穷二白的落后面貌。但魔祖的下一招很快就会落下棋盘,推广“农村合作社”将会成为新的全民运动,这是为了防止在土地私有化后产生新的剥削阶级,也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享受轻松的工作和富裕的生活,因为私有化会导致年老体弱和人口稀少的家庭成为社会的弱势群体,有的家庭吃不完浪费了,有的家庭却吃不饱有上顿没下顿。实行农村合作社或公社后,所有人都可以敞开肚皮吃饱喝好。实质上,这场运动是在把酋长们的土地分给农民后,再从农民手中收归国有,党成了最后的主人和赢家,把所有的财产都收进囊中,这对保障党的权力至关重要。如果这只是纯粹的经济改革,那我们就有点小看魔祖的招术了,它还隐藏着一步铲除政治隐患的妙棋。

随着公社的推广,镇压反革命运动也进行得轰轰烈烈。几乎所有的高级将领和中央领导都成了打倒的对象,有的是因为历史问题,比如在内战前不坚决执行中央战略方针,在前线同侵略者进行真刀真枪的战斗,虽然杀死了几千敌军,但也过早地暴露了我军实力,既让政府军再次加强了对我们的提防,也把我们变成了侵略者的敌人;还有的是现实问题,同中央的大政方针唱反调,或执行得不彻底,不想把土地分给农民,不想建立合作社,目的就是破坏革命,不想让工人农民成为国家的主人。一天深夜,我正躺在床上,心里默数着有多少熟识的高级干部和将领被抓了,忽然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我拉开窗帘的一角,夜色里并没有人。躺到床上后,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我猛地打开门,黑咕隆咚的夜色里站着一个黑衣黑裤的黑女人,她一闪身进屋,就跪了下来,我这才认出来她是国家副主席依代目的老婆,就听她开始哭诉老公整天被批斗已经没有了人样,在监狱里也得不到救治,再这样下去,马上就要死了。她求我去跟魔祖说情,准许依代目在监狱外就医,等医好后恢复了身体,再接受批斗不迟。我没有吭声,担心为反革命说话会让自己也成为反革命。依代目老婆见我不说话,就抱住我的腿,说当年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希望看在过去恩情上,去跟魔主席说明依代目的非人处境。依代目确实救过我的命,那是在解放战争开打不久,政府军的飞机在我的住处附近投下一枚炸弹,引燃了我的卧室,依代目带领着他的士兵冲进火海,把我背了出来。

反革命运动开展以来,我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同魔祖见面了。第二天,贴身卫兵把我带进宫殿时,他正在游泳。爬上来后,他裹着浴巾,笑着问:“怎么,大水冲了龙王庙,你也成了批斗的对象?”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告诉他,不是我,是依代目。“哦,他,这个老狐狸。”魔祖点上一支进口的香烟,吸了一口,说,“既然是群众在批斗他,我们可不好与人民为敌呀。”我说他与我有救命之恩,我欠他一个人情,希望魔主席能写个条子,以免他死在监狱里或者呼出最后一口气时还在接受批斗。魔祖又抽了几口烟,说:“我知道他救过你的命,但是我更希望你能不受波及。有一个笑话,说有个男人回到家,看见自己的小狗正在撕咬一只兔子。他吓坏了,认出来这只被咬死的兔子是邻居家的心爱宠物。从狗狗嘴里夺下兔子后,他把它的尸体清洗干净,梳好毛发,偷偷地放回了邻居家后院的兔子笼里,作出自然死亡的假象。几个小时后,他看见邻居家的门口来了好几辆警车。他有些做贼心虚,便走过去假装关心,其实是打听究竟。邻居说,她的宠物兔彼得今天早晨死了,她把它埋在了后花园里。刚才回到家,发现有个变态把它挖了出来,清理干净又放回了笼子。”我替他倒掉烟灰,说,“谢谢你的笑话,那我就不去挖死掉的兔子了,我可不想让警察找上我的家门。”

“这就对了。“魔祖点上第二根烟,向水池吐着烟雾,:“我其实还有第二个秘密没有告诉你或任何人。我其实是两个人!每当有人不听话或者反对我时,我身体里的某个机关就会被触发,第二个我就会跳出来,想要杀人。”“你是说你有双重人格?”我有些心虚,假装关心地问。“那都是心理学家唬人的术语,我知道这第二个我是真实的,真的会对任何敢说不甚至不顺从的人下狠手。我控制不了他,我猜这个脾气暴躁、反复无常的家伙恰好与我共享这个肉身,有时候他做主,有时候我做主,我们轮流坐庄,只不过别人看不出来罢了。”“我们确实看不出来,因为在我们的意识里,你总是对的,原来你们两个不只是轮流坐庄,而且互相捍卫,以便保证你们总是对的。我很好奇,那以你的名字命名的理论到底是谁的思想呢?”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是我们两个的共同思想!”说完,他大笑起来,把烟灰弹得到处都是,很快又板起了面孔:“我想了一下你几年前的辞职请求,觉得现在或许是个好时机。”我站起身,鞠了一个躬,说谢谢。他指了指椅子,让我重新坐下,“前些天我读了几本关于你们国家历史的禁书,才知道当初留学时在课堂上学的历史都是编造的。我很喜欢这些书,还让秘书再去多找一些,因为它们才记载着东方美食好吃的黑暗料理,我学到了很多,甚至联想到你这个国师的很多建议,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我也担心有人会写透露我们共国秘密的禁书,你说呢?”

我看他正紧盯着我,便迎着他的目光说:“不会的!我们的精神军队强大无比,无论是谁到了无论什么地方,都将继续接受它的指挥!”

魔祖笑了,向我挥了挥手。我知道他很满意,相比于手握武器的武装力量,他更自豪的是这个国家的精神军队,因为前者除了自己,也被一些人心叵测的将军们掌控着;而精神军队的领袖只有他一人,况且它的影响力和威慑力就像力场一样无影无形却遍及地球每一个角落、深入臣民脑袋的每一根神经。随着他的手势,我赶紧倒退着溜出了他的宫殿,我担心他的另一半会随时醒来。

蒋中子 发表评论于
我一直在思考这些年来你的建议和谋略,我发现,它们都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欺骗!凡是妨碍我们夺权或掌权的敌人,包括我们自己的人民,打得过的,我们致之于死地;打不过的,我们就欺骗。我们欺骗政府,欺骗友邦,欺骗民众,甚至欺骗自己的亲信,而且欺骗得非常诚恳和逼真。
cwang28 发表评论于
好奇博主是哪位高人?
蒋中子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兵团农工' 的评论 : 谢谢
兵团农工 发表评论于
写出了C共国的卑鄙无耻,

也写出了M魔头是怎样欺骗全世界的。

好一个借外讽中的故事。写的好。
蒋中子 发表评论于
回复 'smithmaella' 的评论 : 谢谢
smithmaella 发表评论于
写得真好,得了真传。撒谎撒谎撒谎,耄常胜不败的法宝。
蒋中子 发表评论于
回复 '3227' 的评论 : 你读懂了。谢谢。
3227 发表评论于
挽救了人民,挽救了党
大号蚂蚁 发表评论于
故事。游击战是不可能取得最终胜利的,实际上最终一定会失败。游击战只是为正规战做辅助,并幸运地坚持到正规战胜利。小米加步枪的故事纯属北朝鲜掩盖志愿军功绩一样的发明创造。在中南美,东南亚,非洲都遭到惨败。因为无法拿到大规模的正规军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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