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题图）：在中途岛屡建奇勋的美海航SBD“无畏”式俯冲轰炸机
1 背景：中途岛的奇迹
有关这场被誉为太平洋战争（太战）转折点的航母对决资料无数，汗牛充栋。尽管作者一再精简，本篇篇幅仍然较长，为方便读者，分为A，B，C，D，E，F，G，H 八部。好莱坞史无前例地在1976年和2019年拍摄了两部同名电影《中途岛Midway》（2019年的电影中文翻译为《决战中途岛》）。日本在1968年和2011年拍摄的两部同名电影《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五十六》对这场航母对决也有精彩报导。
从1941年12月太战开始以来，日军所向披靡，打遍天下无敌手。一个月前在珊瑚海双方航母首次对决，日军以一艘轻型航母被击沉的代价击沉美军一艘大型航母（加上一艘油轮和一艘驱逐舰）（见《航母对决系列一》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77065/202205/3094.html）。所以到中途岛为止日军保持了不败的记录。
尽管战役规模宏大，图谋位于中太平洋（中太）的中途岛并歼灭美军主力只是日军称霸太平洋的一个组成部分。日军同时染指北太平洋（北太），对阿拉斯加的阿留申群岛发动佯攻并占领两个岛屿。日军计划在完成中途岛—阿留申战役后再继续进行南太平洋（南太）战役，前出新几内亚—所罗门一线，斩断美澳联系。横扫太平洋，剑指北中南，气吞万里如虎。
中途岛战役中，仅有三艘航母的美军面对优势日军，能一举击沉全部四艘航母，堪称奇迹。一直到6月4日上午美舰载俯冲轰炸机在关键的时刻“神奇”地出现为止，日军气势冲天的不败记录还在继续。当天日军不但将中途岛炸烂，而且将美军一百来架陆基和舰载轰炸机团灭。美军前赴后继，死伤无数，但无一战果，这类似两年后1944年6月美军在菲律宾海海战中对日军的 “马里亚纳火鸡大射猎” （见《航母对决系列五》）。但在日军对美空袭机群的“中途岛大射猎”尚未结束时，美俯冲轰炸机从天而降，五分钟内重创日军三艘航母（最后都沉没），堪称神来之笔。随后美军余将剩勇将日军残存的一艘航母击沉，自己损失了一艘航母。在研究中途岛的无数著作中全球战略认为最精彩的一部著作就以《中途岛奇迹 Miracle at Midway》为书名（作者G. Prange是太战研究领军人物之一，成名作是1981年出版的《黎明昏睡：珍珠港揭秘 At Dawn We Slept: The Untold Story of Pearl Harbor》）。《中途岛奇迹》出版于战役结束40周年的1982年（国内1991年有翻译版）。全球战略在1982年首次看了1976年版的电影《中途岛》后就迷上了这场航母对决。转眼又40年过去了，现在终于有机会来回顾一下80年前的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奇迹。
本篇很多表格都是笔者从原始资料里首次整理的。历史著作常用大段文字描述几乎一致的内容（如一次又一次的空袭），其实很多时候一张表格可高度概括。这次又得益于印尼网友将2019年版的电影《中途岛》分成15段搬上油管（YouTube），有印尼语字幕，但不影响观看。所以本篇中讲到的“《中途岛》电影”具体指2019年版的电影，如“10/15”，“14/15”等具体指第10段，第14段等。将这些“教学电影”片段插到文中是本篇新的尝试。总体来说，本篇尽可能做到图文影并茂。
2 “胜利病”和“失败病”
从1941年12月到1942年5月，日军横扫印太地区，一举攻下香港，菲律宾，马来亚，新加坡，荷属东印度（独立后称印尼），和缅甸（南部）。航母机动部队威震四方，从珍珠港打到印度洋，空袭了达尔文（澳），腊包尔（澳属新几内亚，独立后称巴布亚新几内亚），和锡兰（英属，独立后称斯里兰卡）。这些令人骄傲的战果使日本轻敌骄狂的“胜利病”发作。
在大捷后的大辩论中，一派主张东进，一派主张南进。南进派垂涎澳大利亚，但发现澳大利亚太大，根本无法鲸吞。作为折衷，日军决定有限南进，出兵占领新几内亚和所罗门群岛，切断美澳之间的交通线。这样用兵不多，收效很大，不但陆军喜欢，海军军令部也很支持。在5月爆发的珊瑚海海战就是为了贯彻有限南进战略而对新几内亚的莫尔兹比港和所罗门群岛的图拉吉的争夺（见《航母对决系列一》）。
大辩论中的东进派领袖是联合舰队司令山本五十六大将。他认为美太平洋舰队战列舰部队虽在珍珠港坐沉海底，但航母部队犹存，所以需要东进歼敌。1942年1月他在参谋长宇垣缠（M. Ugaki）中将协助下提出夺取中途岛，并诱出美航母机动部队进行决战的MI作战（中途岛作战）方案。
地处太平洋中部的中途岛，顾名思义是亚洲––北美航线的中途。1935年泛美航空公司为跨太平洋水上飞机（水机）航线（如著名的中国飞剪号 [China Clipper]）在岛上设立了水机维修服务设施。1941年8月民航撤离，美军建了机场开设了海航基地。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了中途岛战略地位的重要性。丢失中途岛，1000海里（1800公里，1100英里）外的夏威夷将受威胁。所以美军不会坐视中途岛被占领。其实中途岛早已入日军的法眼。1941年12月7日珍珠港被炸那天，日军派出两艘驱逐舰去炮轰中途岛，守军伤亡14人，一些设施被毁。因那一天其他地方惊天动地的战事太多（珍珠港以外，日军同时空袭菲律宾，香港，马来亚，威克岛等地），如此“小打小闹”在太战史书上一般没有记载。笔者关注太战40余年，这次为写作本篇才挖掘出日军早已“光顾”中途岛这冷门知识。
大辩论中海军军令部指出，中途岛孤悬大洋中，即使占领如何防守？相反美军从珍珠港出发航程近，能轻易拔掉这个据点。联合舰队强调占领小岛并非只为一个可有可无的航空前哨，更重要的是要诱出美航母，歼灭心腹大患。山本曾在哈佛游学，担任过驻美海军武官，是日军高层最了解美国国力的将领。他深知太战拖得越久，对GDP只有美国六分之一的日本越不利。他认为在美战列舰部队已在珍珠港被歼的情况下，再一鼓作气全歼美航母部队以后，美海军将形同裸奔，日海军可威胁到美西岸。这样美国清醒下来后才会和日本媾和，日本才有希望保住太战初期辉煌的成果。
不明这些深奥的战略洞见的海军军令部反问：“山本长官为何如此惧怕敌航母？难道怕鬼畜空袭本土？他们不可能如此大胆！”有限南进稳扎稳打，何必去冒险东进？珍珠港一役后山本成了民族英雄，声望爆棚，是神级的存在。当年他执意要冒险去奇袭珍珠港，军令部这帮庸才也反对，山本以辞职威胁军令部才放行。这次他如法炮制，4月5日同样以辞职威胁。军令部这才有保留地同意这个脑洞大开的MI作战，但仍顾虑重重。
4月18日，美陆航16 架B-25“米切尔”式（Mitchell）中型轰炸机在杜立特（J. Doolittle）中校率领下，从大黄蜂号（Hornet）航母上起飞，轰炸了东京，大阪，和神户（见《中途岛》电影6/15）。出此奇兵的想法来自罗斯福总统。珍珠港事件以后，“失败病”蔓延全国。威克岛很快被占，菲律宾数万部队不堪一击，不可一世的麦克阿瑟上将灰溜溜地抛下被围将士乘鱼雷艇狼狈逃窜（虽是总统命令他撤出，但名将如此败走的画面感也太强；他若留下，一定会带头进战俘营）。在“失败病”笼罩下，惊弓之鸟的夏威夷驻军多次对误认为是潜艇的鲸鱼开火。草木皆兵的旧金山，西雅图等地多次拉响空袭警报。西岸人心惶惶，深怕日军登陆后日裔美国人会里应外合，从1942年2月起将十多万日裔美国人赶入集中营（这是美国历史的耻辱，政府在1988年道歉赔款）。在这种氛围下全国人民太渴望一场能痛击日寇的胜仗。但当时海军在珍珠港喘气，陆军在菲律宾待毙，国内部队鞭长莫及，深刻了解民意的总统只能靠陆航组织一支敢死队出奇制胜。
图2 陆航B-25“米切尔” 式中型轰炸机从大黄蜂号航母上起飞：4月18日
[注] 陆航飞机的体量是海航飞机的两倍。起飞十分困难，无法在航母上降落。计划是单程轰炸日本后飞到国军控制的浙江衢州机场降落，但16架飞机都因燃油耗尽无一抵达。80位机组人员3人牺牲，8人被俘，其余获救。1944年的美国电影《Thirty Seconds Over Tokyo 东京上空30秒》和2017年的中国电影《烽火芳菲 In Harm's Way》都以这场震惊世界的空袭为主题。1976年和2019年的美国电影《中途岛》和1968年和2011年的日本电影《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五十六》都描述了这场空袭。
杜立特空袭造成的损失微乎其微：炸死50人，伤400人，少数厂房，民宅被毁。但这场小规模空袭产生无与伦比的战略影响。罗总领导有方，脸上有光。全国军民开始逐步克服“失败病”的阴影。无法保障帝国本土安全而让天皇受惊的海军军令部丢尽颜面，发誓要击沉美航母，从此对MI作战的全部保留烟消云散。为做到同仇敌忾，原来对海军中途岛作战不派一兵一卒的陆军在杜立特空袭后主动请缨，派出3000人马打算和海军步兵队（海兵队）并肩登陆中途岛。MI作战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
【对决二：中途岛，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