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槐米

想起来点啥就写点啥,挺好,比憋回去强多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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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阿彻

在我的儿童时代,农村收入低,靠土里刨食一年到头赚不来几个钱,所以农民都很节俭,小孩子们稍一懂事就得跟着大人下地干活,但却很少会有机会得到零花钱。过年的时候会有压岁钱,可是也仅仅是口袋里暖上半天而已,很快就要被父母收缴。


我 们家邻居,有四个孩子。我记得有一年到了摘棉花的季节,小学也放了农忙假,邻居为了充分调动孩子们的积极性,答应给他们计件工资,每摘一斤棉花奖励一分 钱。小朋友们果然热情高涨,邻居到我家串门时不无得意的说,小二今天摘了二十几斤。这些孩子们一个假期下来累计摘了几百斤棉花,邻居也都一一记录在案。但 是,大人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噱头,就故意逗他们家的几个孩子,关切地询问工资落实的情况。小朋友无奈地回答,父母代他们把工资存起来了,说是作为明年的 学费用。后来有一次,其中最大的男孩要他妈给买个什么,他妈不同意,男孩于是提出从他的工资里提取,并据理力争,最后换来的是气急败坏的一巴掌。这个事情 给这几个小朋友和同龄的小朋友们上了一堂生动的人生课,让他们对现实的认识又上了一个层次。


既 然对小孩子们来说,家庭劳动是换不来零花钱,头脑灵活的孩子们就开始琢磨另外的方式。如果家乡靠山,也许可以从山上采摘可以换钱的东西,可惜的是在一马平 川的地方,所有地面上全是庄稼,一点公共资源都没有,要找到换钱的东西还是很困难的,总不能去别人地里去偷吧,再说了农作物对小孩子来说也没地方找买主 去。


恰 巧,我的玩伴里面就有这么一位机灵的主。小江,辈分比我差两辈,也就是他爸爸也得管我叫叔,他比我大四岁,但身材瘦小,和我差不多高,邻里们都叫他为“干 巴江”,取干姜的谐音。干巴江人很机灵,但上学不行,连连留级,到上小学四年级时被我“追上”,居然成了同班同学。另外一个玩伴小焕,比我大两岁,相对干 巴江诚实一些,没那么多鬼心眼子,我也比较喜欢和他玩。小焕和干巴江也玩的很好,我记得这么一个经典事件:


四 年级他们两个在不同的两个班,干巴江的班上有位杨老师喜欢上课时讲故事,小焕很是眼馋。那时每年的年终考试如果不及格要留级的,结果干巴江没考过,只得再 上一年四年级,而小焕却考试及格,按理可以升入五年级。干巴江就来游说小焕说,你不是想听杨老师讲故事吗,为何不找教导主任说说,也留级呢。小焕立刻眼里 放光,回家和父母闹着要留级。那时候留级也是个普遍的事,多数孩子都有这个经历,他的父母拗不过就同意了。然而戏剧性的是,会讲故事的杨老师却打破常规, 不再代四年级的课。小焕后悔的要死,白留了一级却没听成故事,很是抱怨了干巴江一阵子。不过,自从在一个班以后他们二人的关系倒是更加亲密了,比如说他们 就曾合作找外快。


每 年春夏之交的时候,各种各样的树都开始开花结果,有的花绚丽夺目,有的花香甜可口,而有一种槐树的花却可以入药,称为槐米。如果采集了槐花晒干,卖到采购 站,大概能卖三块多钱一斤。干巴江和小焕就在每年的这个时候爬树折枝,收集槐花去卖。小焕透露给我这个消息,我也就跟着他们干了几天,干巴江很可能是不大 情愿的,但是他却不能明说出来这个意思。


终 于,那一批采集的槐花晒干了,我们共同去了采购站。过了秤,采购员给了一块多钱,我们也都很高兴,那钱并没有立刻分掉,而是暂由小焕保管。从采购站出来, 我们到处闲逛,路上碰到卖甜瓜的,在干巴江提议下,买了一个吃。甜瓜大约一斤多重,有哈密瓜那么大。干巴江沿着中轴线掐了一条印,掰成两半,然后递给小焕 其中的一半。问题出来了,三个人只有两半瓜,怎么分呢?干巴江提议,他和小焕各自把手中的瓜分一半给我,这样就能公平地把瓜分了。小焕也表示同意,说是个 好办法。


可 是,我坚决不同意这种分配方法。我的数学比他们好,耐心给他们解释原因。现在他们每人有二分之一个瓜,如果再分一半,就只有四分之一,而我从他们手中分过 来两个四分之一,加起来是二分之一,因此是不公平的。他们想了想,想通了,问我该怎么分。我说,你们各自把手中的瓜分给我三分之一,如此这般,你们手中剩 余的瓜将会是二分之一乘以三分之二,等于整个瓜的三分之一;而我手中的瓜,是二分之一乘以三分之一的两倍,也是整个瓜的三分之一,这样就精确地每人分到了 三分之一个瓜。他们于是很高兴的同意了我的方案,大家很快就把瓜吃完了。


后 来我们继续东奔西跑,不知为什么,有一阵子他们两个总是比我跑的慢,我连续等了他们好几回。我们经过一片菜园的时候,坐下玩了一会四子棋,又玩了一会憋死 猫。四子棋每人四个棋子,为了区分,一方用树枝子折成短短的一截做棋子,一方就地取材用土坷垃,己方的两颗子如果和对方的一颗子成一条线并且毗邻,就吃了 这颗子,直到一方剩一颗子就输了。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憋死猫每人就两颗子,二乘二的棋盘,没啥智力因素在里面,只要不走错就不会输。后来玩的烦了,决定 开拔。


谁知刚走不远,小焕突然说钱丢了。我们都很着急,顺原路往回找,并把菜园子作为重点仔细的搜寻了好大一会。干巴江不停地要小焕回忆所以细节,分析可能性。最后终于一无所获,只好遗憾的回家了。


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有和我一起采集过槐花。


又 过了几年,我的阅历慢慢的增长,偶然想起来这件事,才明白,丢钱的真相很可能是干巴江说服了小焕,设了一个圈套,其实钱并没有丢,他们是不愿意和我共享胜 利果实,才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想,无法去找他们求证了,因为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没有人会记得这回事了,这个本就是生存技能的普通演 练,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也就不必在大脑皮层留下记忆的痕迹。而对于我,却是一个悟性的增长的实例,有里程碑的意义,因此才记住了的。


他 们两个都没能考上乡里的初中,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选择继续在小学复读,而是都早早就业了,先是种地,然后一个学了手艺,一个做起来小生意,再后来各自结婚 生子。我先上初中,后来到县里读高中,再后来大学,再后来辗转各地,漂洋过海,离家越来越远,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们了,也很多年没见到过可以入药的槐花 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小孩子去采摘了去换零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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