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胡说之六:莫谈国事?

艾丽思笔记 (2007-01-20 06:54:14) 评论 (18)

从前的不少茶馆里,贴着“莫谈国事”的条子。按说大伙儿在茶馆里闲聊天,什么话题聊不到啊,从家里的柴米油盐,老婆孩子,到天南地北的新鲜事儿,怎么偏偏国事就不能聊呢?其实国事和家事的关系并不象有些人以为的那么小,倘若国事不稳,咱们的家啊,估计也是风雨飘摇。

“莫谈”,不是心甘情愿的,是被强迫的,因为说了不安全,弄不好大发了还会掉脑袋。茶馆的主人为自己着想,为客人着想,只好立着耳朵听听大伙儿的吵吵,然后指指墙上的条子,使个眼色,低声提醒一句,“莫谈国事啊!”

这种条子越多,说明人们生活的空气越压抑沉闷,说明人们的自由越少。

我喜欢茶馆,打小就喜欢,尤其喜欢里边的那股子热闹劲儿。后来长大了,也喜欢跟朋友们约在茶馆里喝茶聊天,又说又笑,亲切,自然。当初郭德纲选择在茶馆里开始说相声,实在是太对了,只有从那里开始,他才能找到真正的观众缘,找到真格的自由发挥的感觉,而不是象在电视台里那样,旁边有几个导演看着,“哎,这句不合适啊,哎,那句太长了点吧......”。

茶馆的好处,在我看,是有一种广度的交流,比如你忽然听见旁边的桌上有谁说了句什么,让你心有所感,你可以接个话茬儿,没准儿就两桌并一块儿聊起来了。另外,茶馆虽然也设什么雅座,但基本还是想喝茶的都是客,实在没两个大子儿,也能赊一碗喝。每日里走动的多是贩夫走卒,可别小看了这些人,他们也许大字不识几个,但来自最平实的生活空间,有最深入的生活经验,他们说的,想的,都是最实在的东西。老实说,如果那些国家领导人能多听听贩夫走卒的意见,能替他们多想多做事,国家才会从根儿上好起来。

如今北京的茶馆也不少,但大部分看上去更象咖啡馆,也许装潢是刻意追求的老样板,但气氛太雅致,尽管墙上没有了“莫谈国事”的条子,可也让人张不开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是谁说的来着,钱钟书吧,“俗得这样雅”,或者“雅得这样俗”,都脱离了俗和雅的境界,不伦不类,一句话,就是没意思,没趣。

我在日常的生活中是个很清静的人,但我喜欢思想上的热闹,喜欢杂七杂八的见解。很久以前我写过一篇关于博客的文章,其中有一段,“我至今特别喜欢一些不同寻常的,怪异的,不好理解的,脑后长反骨的,六指儿的,动不动就哗变暴动的,跑单帮的,贩私盐的,不能自圆其说的,逻辑掉井里的,蛤蟆跳水的,神经病的,理智与情感都不健全或者超级健全的………….东西”,这些话写得有些故意的扯,其实我的意思是,天上地下,任何东西任何事情,都可能是好的,是有价值的,更别说是有趣的,一个真正美好的世界,应该是开放的。

我不相信有唯一真理,因为我不认为有绝对的东西存在。出于这个观点,我喜欢并欢迎一切与我相似和相反的东西。黄鹂批评儒家的文章,我看得很仔细,虽然懂得的不多,一方面是我的古书读得少,他说的很多我都没读过,另一方面我把他写的当作了一种类似入门教材的,这样我可以偷偷懒,理解得稍微快一点儿。

我自己对儒家,其实反对的是咱们在传统中对儒家的超级认可,也就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把儒家思想作为唯一对中国和中国人有益处的真理。更糟糕的是,儒家通过被统治阶层的认可,获得了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力,把持了对一切的解释权,话语权。

愚民政策,总是有两种,一种是不让人民接受教育,还有一种是让人民只接受一种教育。所以中国的朝代,我最向往的是先秦,那时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野草野花也能够欣欣向荣,铺满山野。

后来盛唐的一段时间也很好,在文化上具备一个真正泱泱大国的雍容气度,这些我们单单从那时的艺术成就会看得很清楚。如果真的有黄金时代,我想,它的意义,就是让一切都闪闪发光。

说出自己的观点,聆听别人的观点,是所有交流的基础,尤其当讨论来自四面八方的时候。有时候,倾诉是一个孤独的现象,假如没有多少回声,或者回声里有太多的反面看法,我想这是最正常的现象之一。

自由是个什么东西呢?众说纷纭。我想,自由的其中一个特点,是有勇气表达自己,同时有勇气听别人的表达。对了,我认为自由的前提之一,是勇气。

当年陈寅恪先生写《柳如是别传》,他最想表达的,是一个民族,甚至一个人,能否有“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他认为“河东君一人之身,可以当之无愧”。柳如是的诗和画,都相当的出色,她的人格是她一生最精彩的成份。

这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知道。

假如将来我中了彩票的头奖(嘿嘿,我还没买过呢),我很想在周游世界后回家,开个大家谈的茶馆,多好玩啊!对了,茶馆里还设厨房,谁喝饿了,就自己下厨做点儿什么吃的,比如胖头鱼炖粉皮吧,我也可以赖着尝个鲜。

说话,好啊,能自由地说话,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