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之心的坎坷安息路

闻一 (2025-09-15 12:37:30) 评论 (2)

今年7月底赴美探亲所乘航班要在波兰转机,我们特意在华沙住了一晚。吃过早餐便从市中心的Polonia酒店向北步行前往圣十字教堂(Church of Holy Cross)。我们不信教,去教堂不是做礼拜而是要拜谒钢琴诗人-肖邦的心脏。数年前借工作之便曾来过教堂,但当时正值弥撒,人山人海,与肖邦之心擦肩而过,甚憾。

不想这天是周六,教堂内已是摩肩接踵,好在弥撒还未开始。据说波兰民众近80%信奉天主教,此言不虚,教堂内除老人外,也有不少虔诚的拖家带口的年轻夫妇。我们尽快来到中庭左侧中央的石柱前,肖邦的心脏就葬于这个石柱内。



柱子上的卡拉拉大理石雕最上端的文字取自《马太福音VI.21》-汝心安处即汝财富所在。下面是钢琴家的名字和生卒年月。而他的心脏就被葬在石雕花底下的石板内。

在石柱前脱帽静默数十秒后,我们踱向离出口最近的座席一端坐了下来,平复了下内心,享受着这不可多得的静谧时刻。

1849年10月17日,位于巴黎市中心旺多姆广场12号公寓内,经常伫立凉台向外眺望的钢琴家肖邦,羸弱的再也未能从床榻上起来,在妹妹和几位朋友的陪护下,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张照片成像于1849年中

肖邦自幼体弱多病,成年后被迫远离祖国终年颠沛流离,神经敏感脆弱。特别是在与乔治桑分手后,倍受爱情终结所带来的痛苦与孤独的折磨,自觉时日无多,但又怕突然昏迷便被下葬活埋,便叮嘱法国私人医生,无论如何死后刨心验明正身,并让大姐路德维卡一定要把心脏葬在祖国。肖邦去世后,遗体安葬在巴黎拉雪兹神父公墓(这个名字我们从小就熟知),而法国医生取出的心脏则浸泡在白兰地酒中由亲属保存,等待时机带回波兰。

1850年1月,路德维卡带着女儿和肖邦的心脏,踏上返回波兰的火车。盛放心脏的容器外面是橡木盒。为躲避沙俄占领军的盘查,她将木盒藏在鼓鼓囊囊的裙服下面,成功抵达华沙。在家里存放一些时日后交予华沙圣十字教堂。按当时肖邦的名气,本该他的心脏应置放在教堂的上层供奉。但教会以肖邦不是圣人为由把心脏置于地下墓室了事,甚至都未署名。就这样静置了数十年后的1878年,一位波兰记者在地下墓室发现了木盒内存放的心脏,发出报道引起全民的关注。几个月后的1879年教会同意将心脏移至上层的石柱内供奉。为不招致沙俄当局的抵制,转移过程秘密进行。

二战爆发后,德军占领华沙,圣十字教堂部分损毁,教会取出心脏交由德军占领军司令部保管。1944年,纳粹日薄西山,曾残酷镇压华沙起义的占领军竟出乎意料的同意将肖邦心脏归还波方,并派出一队德军士兵护送至波兰中部米拉诺维克的教堂。

1945年10月17日,钢琴家逝世96周年后,载着肖邦心脏的车队自米拉诺维克出发前往肖邦出生地-热拉佐瓦沃拉,全程行进90公里后回到华沙圣十字教堂,重新放置在我们今天看到的中庭石柱内。

2014年4月14日,为确定肖邦的真正死因,由教会高层、医学家及肖邦学会成员组成的研究小组在秘而不宣的情况从石柱中取出盛有心脏的罐子,当呈现在专家面前,心脏之大令专家惊讶,与肖邦瘦小的身材极不协调。在未打开罐子仅限目视的情况下得出肖邦死于“结核病引起的心包炎”的结论。

至此,肖邦辞世被取出的心脏结束了其坎坷的归途,终于如愿可以静静安息在他魂牵梦绕的祖国。

走出教堂,重新融入匆匆熙攘的人流,天空飘下绵绵细雨。我们随即走进街边一家咖啡馆暂时避雨。不知是老板有意还是无意为之,《雨滴前奏曲》缓缓的从角落的音响传来,刚刚平复的心又随着音符起伏起来。一般认为,肖邦与乔治桑分分合合的十年中,乔治桑一直强势,对肖邦呼来唤去的,消磨了钢琴家本就非常敏感和羸弱的身心,乃至英年早逝。但我认为,正是有了乔治桑姐姐般的呵护和爱情的滋润下,才使得肖邦创作了这么多优秀的作品流芳百世。恰如这首《雨滴前奏曲》,肖邦不甘病在床榻,在钢琴键盘上敲出心灵的律动,宛若在讲述乔治桑在雨中奔波,去药房买药,乌云压顶历尽艰辛,最后雨过天晴,归来与爱人相拥,互诉情愫。

人生万千,岁月流转,世事无常。就在肖邦离世后148年的1997年的那个夏夜,戴安娜王妃与男友Dodi乘车离开同在旺多姆广场另一侧的巴黎丽兹酒店(Dodi之父所有),不想遭遇车祸,香消玉殒。

奈何。我等凡人,当尽力忘记过往光阴中的坎坷和遗憾,拂去表面的浮华,抚平心态,珍惜当下与所爱,享受内心属于自己的那份知足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