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某天上午,我上班前去健走,我家街角的一前院的车库前立着几张木桌,上面摆满了碗盆碟盏、几盏老台灯,还有几张一看就是上世纪人喜欢的实木家具。一个中年男人在前院张罗着 一一yard sale,他嘴里还喊着:"two dollars ,five dollars Everything must go! "。
我对这边的 yard sale 向来提不起兴趣,心里早有定论:不就是些锅碗瓢盆、旧衣旧鞋、我不感兴趣的书和圣诞装饰嘛?特别是旧衣千万不能买,大多数中国人相信,因为每个人身上都带有磁场,你不知它以前的主人是谁。
可那天却破了例,某类物品吸引了我的脚步,这家卖的物件差不多是一个家庭的全部家当了,并且连后院花园摆设都端了出来:花盆、吊篮,还有我最眼馋的石像石人。要知道,这些小东西我早就想买,却一直舍不得掏钱。想想我后院那几个小石像,除了一对在石凳上依偎而坐的小人,都是当初在沃尔玛和 HomeSense 咬牙买下的,小小一个,就要十几二十几元,当时还觉得自己奢侈了。现在这几个这么大个头,原价会多少啊。
这时一个老妇人颤巍巍地从屋里走出来。她拄着一根旧拐杖,背有些佝偻,眼睛却死死盯着一个正在看餐盘的一个印度人模样的女人。看样子,她才是真正的卖主。
"This was the very first set of dishes l bought with my own saving when I was young it’s been with my family through dozens of Christmas Eves ",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像是在自言自语。印度女人拿起那一摞盘子,掂量了一下,带着浓重的口音问:"How much? "老妇人回答:"fifteen dollars "。女人摇头晃脑比划着手指还价"ten dollars "。
老妇人手指在拐杖上微微颤抖,她没有说"不卖",只是低下头,眼角闪着光。成交了,印度女人欢喜地抱起这一大摞盘子,轻快走了。但老妇人低下头的那一瞬间,我却感到一阵莫名的难过。
又有人抱走了一盏老式台灯,灯罩上还有几处泛黄的花纹,老妇人的眼神跟着那盏灯走,仿佛连带着走的是她年轻时伏在灯下为孩子们缝衣服的身影。家具、灯具、餐盘一个个被抱走,像是有人替她收走了那一段段岁月。
我也淘了几个大小不等的花盆与石人,石板,它们价格低得像是没付款偷来的。我感觉我像是个小偷,偷走了她记忆中的那个鲜花与石头日夜相望的美丽后花园。
我突然觉得这场 yard sale 并不是简单的大甩卖。它更像是一场默默无声的葬礼,葬送的不是家具和碗碟,而是一个老妇人用了一辈子的时光。而自己像是接力棒上的下一位,把别人用过的时光搬进了自家后院。
我回去叫我的先生来取货,我现在很少买衣服,但家居花园的小摆件看见喜欢的价格合适的就会出手。先生一直随我,他说"只要我开心",我们把这么多战利品放在后园里,我越看越当它们是个宝,它们日夜在我的后院静静地陪着我,但我知道,有一天,当我老得不能动了,我的这些宝贝也会被儿子们要么扔掉要么也yard sale 了。
花与石人互相守望,仿佛在告诉我:谁不是来人间走一遭?寒来暑往,酸甜苦辣,总要一一尝过,才算活过。



这次yard sale 淘来的,部分。还有几个花盆。小房子是Bay 清仓买的,买了三个,大小不一。
今年的花园比去年生动,不是花儿开得好,而是多了石人,石头,石板,虽然它们整日不语,但每天与我心灵感应。

接着我会写这两个小人的来历,他们跟了我至少十五年,既使从完美无暇到今日残缺不全,也是我的心爱宝贝,下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