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或许并未亲历枪声;或许当年的他们,尚在教室中背诵英语单词,筹备GRE、TOEFL;或许,他们只是恰巧站在了历史的交叉口。然而正是因为1989年那场震惊世界的血腥镇压,一纸纸政策在西方世界迅速出台,为他们打开了本不会开启的大门。美国通过《1992年中国学生保护法案》,给予了超过54,000名中国留学生永久居留权。澳大利亚总理霍克更是在事件发生后动情演讲,宣布让42,000名中国学生永久留下,被后人称为“天安门一代”。这是一场由血与火写成的“签证革命”,也是一场堪称“意外的馈赠”。

《1992年中国学生保护法案》(Chinese Student Protection Act of 1992)并不是一份简单的移民补丁。它本质上是对中国政治环境的深刻不信任和对“六四”事件道义立场的声明。这项法案使得在1989年6月5日之前已经在美的中国学生得以免于被遣返,并最终获得绿卡。54000人,不是一串冷冰冰的数字,而是54000个故事,54000个家庭的命运转折点。许多人从此扎根美国,从普通留学生成为科技公司骨干、大学教授、主流社会的一部分。
他们之中,有人默默耕耘,将孩子送进常春藤名校;有人登堂入室,成为政商名流;也有人背对历史,不愿再提起“六四”这个带血的词汇。但无论他们走得多远,融入得多深,他们获得这一切的开端,都是那一场震动世界的清场。
相比美国相对理性与法治的表达,澳大利亚的回应充满人情味与道德情绪。1989年6月8日,霍克总理面对全国直播,热泪盈眶,宣布:所有在澳中国学生将被允许留下。这一决定不仅开创了澳大利亚移民政策的先河,也埋下了中国移民在澳大利亚蓬勃发展的种子。澳洲政坛与社会从此多了一批“中国故事”的讲述者,也多了一群以自由与安全为荣的新居民。
这42000人,绝大多数并非“六四”前线参与者,却因为这场政治风暴意外得到了命运的垂青。他们的求学签证被永居权替代,暂时身份一夜之间变为长居之民。他们不需要再担心毕业后被遣返回国面对政治清算,也无需再在“是否会永远留在澳洲”的疑问中焦虑。
加拿大、欧洲、新西兰等国,也在那一时期为中国留学生开辟“政治避难”通道,只是缺乏准确的统计数据。但毫无疑问,那一波政策松动浪潮中,成千上万的中国青年,由此改变了人生轨道,从“准归国人员”变成“新侨群体”。他们之中,有人成为华语媒体声音,有人成为民主社团一员,有人则选择沉默与遗忘,但共同之处在于,他们都是“受益者”。
谁是六四天安门事件的最大受益者?答案也许正是你我。这问题的答案,是沉重的,也是令人警醒的。那些站在坦克前的青年,那些高举“民主自由”横幅的大学生,他们是牺牲者,是殉道者。他们用生命在广场上刻下对未来的期盼,结果却换来铁蹄碾压与历史的封锁。而真正收获现实利益的,是那些因政治变局得以在海外获得自由身份的人群,是今天在海外拥有稳定生活、可言可写、可批评、可沉默的中国人。
那些获得绿卡、永居权,后来移民入籍,享受言论自由、法律保障的“幸运者”,你是否还记得,你当年的命运之转变,来自哪里?你是否在享受民主制度的庇护时,还记得那群连话都没说完就倒下的青年?你是否会在6月4日这一天,暂停日常生活的滚滚洪流,为那个广场,为那堆尸骨,为那场梦,默哀一分钟?
在当下的语境中,“六四”早已成为一个禁忌的词汇,在中国大陆网络上几近消失。在许多新一代华人留学生口中,六四是“历史旧账”,是“别人的事”,甚至是一段从未听说的往事。这种切割与隔离,让人痛心。比沉默更可怕的,是遗忘;比遗忘更可耻的,是明知却故意回避。我们不需要每个人都成为抗争者,但至少,可以是一个守墓人。替那些早已长眠地下的人,点亮一根烛光;替那些在墙内无法说话的人,说出真相;替曾经的自己,也替后来的我们,留下哪怕一个脚注。
“勿忘六四”,不是一句口号,不是一种姿态,而是一种道德的责任,一种人性的坚持。在这个全球化日益加深、身份流动日趋频繁的时代,我们无法用国籍和护照来定义一个人的良知。但我们可以用记忆、用悼念、用反思,来守护那个曾经照亮过无数青年的理想主义时刻。
——谨以此文献给六四事件中逝去的青年、为自由奔走呼喊的人们,以及那些因他们而改变命运,却依然不忘感恩与悼念的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