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隨想

轻风漫笔 (2025-06-07 08:54:12) 评论 (0)


黃昏·隨想

黃昏,公園裡安靜極了,應季的花兒剛剛退去,夏日的綠色更加濃郁。

大池邊蹲著一位老人,微風吹皺水面泛起了銀光。老人家往水里投一點食餌,魚和烏龜就游過來了,岸上的烏鴉和麻雀等在老人身後,老人的麵包,身前身後都照應得到。



我發現龜們為了更靠近老人躍躍欲試地翻越著柵欄,它們用小爪側過笨拙的身軀往前挪著,以免被欄桿卡住。

老人與池水之間有一道近乎水面的矮柵欄,那是為人和動物的安全設置的。如果沒有這道柵欄,水里的大鯉魚會將半個脊背拱出水面,肚皮貼著淤泥扭動著貼近岸邊。當地人不吃鯉魚,池子里的龜和甲魚長得有鍋蓋大,鯉魚半米多、一米長,這些鯉魚在大池里繁衍生息,維持著這一方的生態平衡。

近年,住民成員多樣化了,吃鯉魚的人一旦發現大魚近在咫尺又對人沒有戒備,就抱魚回家。這讓我想起老樹打油詩畫里出現的抱著魚作人立狀的滑稽大貓,只不過公園裡出現的情景讓我一點兒也笑不出來。有段時間大池邊增加了一道防線不許靠近,後來撤了,有礙瞻觀。

池水不深淹不死人,但貪欲若使人陷入了泥沼,後果就難以意料了。

我看見一隻麻雀搶到了一小塊兒麵包,它沒有立刻吃下去,而是一蹦一跳地來到沒有搶到麵包的同伴面前,讓同伴從它嘴中啄去一部分,共享食物。烏鴉也搶到了麵包,只見它縱身一躍飛進了樹林,育雛的季節。

這個季節,無論走在路上還是在公園裡都聽得到“吱吱”的雛鳥叫聲,那是些張大了黃嘴巴,眼睛尚未睜開,渾身光溜溜的沒有一根羽毛,嗷嗷待哺的幼雛,它們的父母從早到晚忙碌著。



想起上大學的時候一個暑假前夕的傍晚,路邊矮樹叢里傳來了幼雛的叫聲,好奇的我很快就發現了那只落在地上羽毛尚未長出來的小麻雀,它那剛睜開不久的眼睛驚恐地看著世界,無助地叫著,我把它撿了回來。不然,怎麼辦呢?

小時候跟父母下放鍛鍊時也撿過從窩里掉出來落單的雛鳥,我親眼見過母親餵養。我去食堂打飯時特意買了份蛋炒飯,挑出裡面難得一見的雞蛋,用水泡去鹽分餵它,給它飯粒,給它水喝。暑假開始了,我帶小鳥回了家。母親一見它就說它太缺乏蛋白質了。

我說,“給它吃炒飯里的雞蛋,也餵過它用水泡過的菜里挑出來的肉。”

母親告訴我,“雛鳥需要吃蟲子才能正常發育。任何鳥在成年後可以雜食,但是幼雛期必須吃蟲子這樣的活蛋白。”

這可太難了,上哪兒去找活蛋白?

母親忽然想起了什麼,告訴我,“有辦法了!”

只見母親抄起蒼蠅拍走到樓梯的拐彎處,往牆上輕輕一拍,消滅了一隻蒼蠅,蒼蠅帶在蠅拍上拿進屋遞給了小麻雀。天性使然,小麻雀眼睛一亮一下子就把那只蒼蠅吞進肚裡。

於是我跟母親人手一個蠅拍,來回於樓道拐彎處與家之間,“大義”滅蠅。

當時的居民樓倒垃圾的方式是這樣的,從頂層到一樓有一個自上而下的垃圾道,每層樓的樓梯轉彎處都有一個方形的垃圾投入口,口上裝有鐵蓋子,平時可以擋住垃圾道口。糟糕的是天熱之後垃圾的腐敗引來無數蒼蠅,吃飽的蒼蠅在樓道的牆上密密麻麻地落滿了。那時,人們似乎也習以為常。

小麻雀聰明的很,會飛之後就跟著我們去樓道打蒼蠅,誰拿蒼蠅拍就跟著誰,它非常及時把戰利品一一吞進肚裡,一次滅蠅幾十隻易如反掌。母親告訴我,她最多的一天消滅了二百隻蒼蠅。

兩三個星期之後,那只當初嚴重營養失調的幼鳥已經羽翼豐滿,出落的油光水滑。我午休時它會跳到枕頭上用嘴巴掀我的眼皮,或者擰一下我的嘴唇把我弄醒,我知道它是讓我起來給它打蒼蠅。

有一天,已經成年的麻雀忽然向窗戶飛去撞向玻璃,我驚訝地問父親,父親說,“它已經長大了,想要自由,想找朋友了。”

我心裡難過,但也認同父親的觀點。我說,“那就放它走吧,不過我不想看著它走,咱們把窗戶打開,上街吧。”

父親笑了,說,“好吧,去西站逛逛。”

在蘭州生活過的人都知道,西站就是蘭州火車站西站,現在是蘭州高鐵的乘降地。那時候,西站附近有一個特別大的自由貿易市場,天南海北的食材都在那裡集散,信不信由你。

我跟父親逛完西站回到家裡,窗戶大敞著,屋裡安安靜靜,小麻雀走了,它奔向了自由。

第二天清晨,我被熟悉的叫聲驚醒,我看見窗外電線上站著一隻神氣活現的麻雀衝我不停地叫喚,我打開窗戶,希望它能飛進來,它跟我對視了片刻,毅然振翅高飛。

祝它好運!

一聲蒼鷺的仰天長嘯驚破了我的懷舊夢。大池里有好多蒼鷺的窩,在櫻花盛開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今年與往年的不同,一直以來蒼鷺把巢建在公園僅裡面的一些大樹上,大池里只見得到一兩個鳥巢,可今年大池里有十五六個鳥巢,蒼鷺把家安置在水里一定比樹上安全,也符合水鳥的天性,想必巢的底座是人幫了它們的忙。



五、六月也是蒼鷺繁忙的育兒期,公園裡的蒼鷺把育兒的過程大大方方地展現給人類,雌鳥守護著幼雛,雄鳥不停地往返於水邊與家之間,把捉到魚蝦送進妻兒嘴裡,雄鳥離巢歸巢都認真地跟家人打招呼,像是一種儀式,又像是夫妻協商。

我相信,在意它們的人都能感受到它們帶給人類的無以言喻平安、和諧與幸福感。



後記

每當回憶起當年與小動物的各種遭遇,不愉快的所見竟然佔了大半,那些殘忍對待動物的畫面刻進了腦子永遠也抹不去。

也許正因為如此,眼前的善與美就與與往昔的烙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內心一半是愉悅一半仍在滴血,這樣的體驗恐怕要伴隨我一生。描寫美好,彷彿是一種心理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