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马克思唯物史观”在十九世纪被提出后,迅速被当时的工人政党和左翼知识分子接受。它不仅被视为解释人类历史进程的“科学理论”,更被无数“革命者”奉为引领未来社会发展方向的指导思想。但这一理论真的“科学”吗?它产生和流行的时代背景是怎样的?又为何能迅速席卷全球,成为20世纪革命浪潮的思想引擎,对世界格局造成深远影响,甚至直到今天仍在发挥力量?
时间轴:
0:00 引言
2:00(一)“唯物史观”产生的时代背景
5:29(1)科学革命的刺激
8:36(2)历史已经改变——进步与迷茫
13:09(二)“唯物史观”流行的原因
13:24(1)“科学的旗号”
19:57(2)“鲜明的立场”
28:42(3)“道德的感召”
34:59 总结与前瞻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阶级斗争”,“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
相信只要是在中国大陆接受教育的人,对这套“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不能说耳熟能详吧,也应该是是如数家珍。毕竟从小学到大学,我们用的历史、政治教科书,都充斥着这些概念。哪怕只是为了应付考试,每个人都需要把这套教条一遍遍学习记诵,直到烂熟于心。而教育系统之外,这一套说辞也几乎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无论书籍、报刊,还是电影电视,它仿佛是一种隐形病毒,悄声无息的感染了社会每一个人。
大家好,欢迎回到历史小僧的频道。对于一个聚焦中西方历史差异的节目,具有什么样的“历史观”,其实是一个非常基本也是非常核心的问题。为了让大家更了解我们频道的立场,同时也是因为对“唯物史观”积怨已久、不吐不快。我们打算用几期视频,从“产生的时代背景”,“对过去历史的曲解”和“对之后历史的影响”这三个方面,来聊一聊“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
我们从小到大被当作“真理”灌输的这套历史理论,究竟是对是错。它是经过检验的历史规律,还是对真实历史的肆意歪曲;是指导社会发展的金科玉律,还是一套能把人带到沟里去的思维陷阱。相信看过这几期视频,观众朋友都会有自己的判断。
(一)“唯物史观”流行的时代背景
简单说,这套历史观的核心,就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是人类社会的基本矛盾。其中生产力是社会发展的决定力量,生产关系则对生产力发展有着反作用。当生产关系不适应生产力发展的时候,就需要进行“阶级斗争”,新兴阶级起来反抗统治阶级,通过暴力革命推翻现行秩序,然后建立适应新生产力的制度。这样不断的“阶级斗争”,推动人类社会从低级到高级发展,历经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最后会经过社会主义向共产主义社会过渡。
这套理论的遗毒,不对,影响有多深远呢?一个很明显的事实,就是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中国人都可以说是马克思学说的受害者。当然,如果有观众朋友觉得自己其实是受益者,还坚持所谓“制度自信”,那么我也没什么意见,你高兴就好。
共产党在俄国和中国夺取政权后,在这两个大国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社会实验,持续超过半个世纪,先后有数十亿人被卷入其中,他们命运被彻底改变了。而这一切的理论根源,就是刚才提到的“历史唯物主义”。至今它仍然是全球左翼运动不灭的精神灯塔,就连那些成长在自由社会、没有真正接触过马克思主义的知识精英,也都在不自觉的使用带有“唯物史观”色彩的词汇,比如“剩余价值”、“阶级斗争”、“资本主义社会”等等。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究竟是什么让“唯物史观”有了这样广泛且经久不衰的影响力?
在对“唯物史观”进行分析和解构之前,让我们不妨先花点时间,回到它诞生的十九世纪,去了解一下这种思想产生的时代背景。当时社会的哪些变化激发了人们探索历史规律的热情,“唯物史观”又具备哪些特别的魅力,让它能超越前人和同时代其它理论,成为一股引领时代的潮流呢?假如我们不是生在中国这样的社会主义国家,从小接受洗脑教育,而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思想,那么我们还会不会觉得它有道理,甚至将它奉为真理呢?
十九世纪的西欧人回顾过去一两百年,就好像今天的我们回看过去这半个多世纪。从个人电脑和互联网的普及,到人手一只smart phone,即便是一个生活在二十世纪前半叶的人穿越到现在,也要感叹这变化是天翻地覆。如果一个生活在十七世纪的人一下穿越到十九世纪,大概也会有类似的震撼。那么,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推动了这一切的变化?
- 历史已经改变——科学革命的刺激
十七世纪开始的科学革命,到了十九世纪已经成为一股势不可挡的思想浪潮,彻底重塑了人类对自然的认知。以牛顿为首的一众科学巨匠接连登场,一步步揭示出自然现象背后隐藏的物理法则。人们发现,原本遥不可及、神秘莫测的天体运动,原来竟遵循着严格的数学规律。更令人惊讶的是,物理规律不管对天体还是地上的物体都同样适用。这就完全颠覆了教会坚持的天体属于“神圣领域”的信条,在科学发现面前,中世纪以来“神主宰一切”的传统观念也开始动摇了。
科学家们通过观察与实验,经过分析推理,总结出现象背后的原理,然后就可以进行计算、推演,精确的预测将要发生的现象。与“时灵时不灵”的迷信不同,科学定律具有普适性,无论身处何地、由谁观察,结论都不会改变,也就是说科学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这些成就让当时的理性主义者欢呼雀跃,人们面对的不再是神秘、不可知的世界,而是一个充满秩序与数学美感的宇宙,可以被理性认识,甚至可以精确预测。
可以说,十七世纪以来的科学成果不仅刷新了人类的知识,更是带来了世界观的彻底改变。于是有人开始思考:既然自然界的一切运动都遵循明确的物理法则,那么,人类社会从古至今的历史演进中,是否也隐藏着某种“历史规律”呢?如果真的找到了这样的规律,我们是不是就能预见社会发展的方向?
1859年,达尔文发表《物种起源》,阐明了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为核心的“自然选择”理论。这一石破天惊的思想,对当时人们的震撼程度丝毫不亚于天体运动规律的发现,甚至可以说是犹有过之。因为在此之前,人们普遍相信世界上一切生命都是神的创造,生命是神圣的,而神的权威不容置疑。但现在这些信念统统被颠覆了。
如果生命经历了从无到有、从低级到高级的过程,人类社会是不是也遵循着相似的规律,是从低级阶段向高级阶段不断进步呢?自然界普遍存在生存压力推动物种相互竞争,人类社会内在的矛盾和争斗是否也在背后左右着历史进程呢?
- 历史已经改变——进步与迷茫
十九世纪,可以说是一个希望与挑战共存,乐观与迷茫交织的时代。
在当时信心满满的理性主义者看来,支配历史发展的规律当然存在,而且可以被认识和掌握。发现一种能解释过去,又能预测未来的“普遍真理”,不过是个时间问题。会有这种乐观情绪也不无道理,因为除了科学领域的伟大发现外,从十七世纪到十九世纪,短短的两百年间,西欧社会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都取得了巨大的进步。
经过十八世纪的启蒙运动,社会大众不再笃信宗教,转而相信科学和理性。人的思想逐渐从神秘主义和迷信教条中解放出来,“神学世界观”已成为过去,追求自由、平等、进步成为社会的新风尚。在英国,议会政治日趋成熟,司法独立,王权受到约束,选举权逐渐普及,普通民众的基本权利得到了法律的切实保障。法国在经历大革命的动荡后建立起共和体制,平民百姓终于在政府中有了自己的代表,政治制度与中世纪已然天差地别。
十九世纪中期,工业革命正如火如荼,蒸汽机的广泛应用和制造业的各种新技术,让生产力成百上千倍的增长。铁路与轮船让世界各地间的距离大大缩短,电报让信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传播,跨越大洋的海底电缆实现了欧洲和美洲之间的通信。煤气灯照亮了城市的主要街道,地下管道将自来水送进千家万户。资本和财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积累,每一个行业都朝气蓬勃、欣欣向荣,似乎所有人都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吗?
好像也并不完全是这样,就像狄更斯所说的,”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在一日千里、光鲜亮丽的景象背后,新出现的种种社会问题也让人感到迷茫和困惑。
迅速的工业化让大量贫民进入城市成为工人,他们住在贫民窟,生活条件恶劣,每天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得到的工钱却只够勉强维持生活所需。而与此同时,资本家、金融家却乘着时代的东风迅速暴富,享受着以前帝王都无法想象的奢侈生活,却对底层劳工的悲惨处境熟视无睹。财富和权力的集中程度令人震惊,社会的不平等没有随着经济的发展消失,反而逐渐加剧。政治身份平等,反而凸显了财富的不平等,人们不禁要问,社会真的进步了吗?逐渐加剧的环境污染,不断扩大的贫富差距,各国高涨的民族情绪,日益紧张的国际形势……种种迹象表明,未来可能并不如乐观主义者想象的那么美好。
“经济危机”的阴霾已经在不远处露头,对繁荣习以为常的人们目瞪口呆的看着灾难毫无预兆的降临,如狂风骤雨般席卷整个社会,人们一辈子辛苦积累的财富在一夜之间就化为乌有。穷人的境况能够得到改善吗,是否每个人都有机会走向富裕?社会在不断进步,还是会因为“内在矛盾”而走向崩溃?
当时的人们已经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个变革的时代,世界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了;但是,没有人知道社会将会走向何方。人们迫切希望有一种能解释眼前剧变、把握历史逻辑的理论,并期待它能够指引未来的方向。
(二)“唯物史观”对时代的回答
那么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是怎样回应当时人们的迷茫与期待,又是如何在与其它历史理论的竞争中脱颖而出的呢?接下来我们就从“科学的旗号”,“鲜明的立场”,以及“道德的感召”这三个方面加以分析。
1.“科学”与“进步”的旗号
“唯物史观”从一开始就将自己包装成为一种“科学”理论,这既迎合了当时流行的科学风尚和理性精神,同时还巧妙的和“空想社会主义”这种已经被证明失败的社会实践划清了界限。
十八世纪后期,亚当斯密《国富论》的出版标志着近代经济学的诞生。“唯物史观”充分吸收了此前经济学家对于“市场”、“分工”、“价格”、和“资本”的研究成果,从生产力发展的角度分析社会矛盾和历史进程,建立了一套相对完整的理论体系。要知道,经济学在当时还是一门刚诞生不久的新兴学科,“唯物史观”以经济学视角观察历史,成功蹭到了经济学的热度,取得了“先声夺人”的效果。
就在启蒙运动以前,人们还普遍相信王国的兴衰是神的意志在人间的体现,重大历史事件都是由一些杰出人物,或者说“英雄”主导下完成的。因此,大部分历史著作都自然的把王侯将相的事迹当作重点,对经济和民生的关注就非常有限。在一些中世纪的历史著作中,还充满了各种预言、神迹,和末日预兆,让人有点分不清读的究竟是《圣经》还是历史。
“唯物史观”则完全不同,它抛弃了历史是由王侯将相或者“英雄人物”推动的传统观点,转而采取平民视角,聚焦社会经济活动,这就与“神学史观”、“帝王史观”和“英雄史观”彻底划清了界限,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在经过启蒙运动洗礼的社会大众看来,“唯物史观”这种“不语怪力乱神”,蔑视王公显贵的气质,那是妥妥的代表了“科学”和“进步”。“人民大众创造历史”的观点,更与当时追求平等、消除身份差异的诉求不谋而合。所以,在当时人眼中,马克思的新观点无疑就是进步理论的杰出代表。
不过,当我们回过头来看,这种打着“科学”旗号的理论,到底有多少科学性呢?十九世纪大众对“科学”的认识还比较朴素,也不一定能区分什么是科学,什么是伪科学。到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卡尔波普尔提出,一种理论要想被称为“科学的”,它必须是可以被证伪的。也就是说,“科学”理论必须是能通过实践检验的,而不是想怎么解释都行,永远可以自圆其说。
如果赞同这一观点,那么“唯物史观”究竟能不能满足”科学“的标准呢?我们知道,“人无法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真实历史是无法重复的。这就意味着,不可能存在一个严格的“实验条件”,可以供学者像做科学实验那样反复观察、研究。当然也不可能“控制变量”,剔除其它影响、专注研究某一个单一因素的作用。这就注定了历史理论是无法严格”证伪“的,也就是说,其实没有任何一种历史理论可以符合最严格的”科学“定义。
那是不是说像历史,政治,经济这样的社会科学都没什么价值,不应该存在呢?那当然不是,但我们一定要清楚它们和自然科学的区别,对社会科学的结论要批判性的学习和接受,而不能轻易当作”真理“。而那些真正站得住脚的社会学理论,必然都是经过了大量经验的反复检验,可以适用于不同国家地区,也不会因为在不同历史时期就失去解释的能力。而那些假托“科学”之名的迷信教条,纵然能一时蒙蔽大众,获得与自身价值不相称的地位,但日久天长大浪淘沙,最终将会暴露出真实面目。
因为你不可能永远欺骗所有人。
哪怕我们只是回顾过去一百多年的历史,就会发现,“唯物史观”这一理论的命运起伏,其实相当有戏剧性。虽然十九世纪西欧各国的革命运动,并没有像马克思预言的那样推翻资产阶级统治,让社会进入“共产主义”。但二十世纪初苏联的建立和之后的发展,仍被当时人们看作是”唯物史观“科学性的有力证明。很长一段时间,苏联在经济和科技方面的成就举世瞩目,相比起重重危机下的美国和欧洲,似乎苏联模式才代表了人类社会的未来。
可惜好景不长,苏联的鼎盛时期“唯物史观”有多风光,苏联解体对这一理论的打击就有多巨大。随着铁幕的瓦解,苏联统治下各种骇人听闻的悲剧和灾难不再是秘密,那些违背经济规律、漠视人性、效率低下的制度安排充分暴露出来。这个曾经让无数西方左派知识分子心向往之的“理想社会”终于还原了它本来的面目。今天大概只有中国这样的社会主义国家还把“唯物史观”视为金科玉律,但即便在中国,“意识形态”的壁垒也不再是牢不可破,对这一曾经的学术禁地近年来批判的声音也越来越多了。
2.鲜明的立场——“阶级斗争”二元对立
既然“唯物史观”并不真的具有多少“科学”性,那么为什么它自提出以来就受到社会上下的欢迎,并一直流行至今呢?主要是因为它是第一个从经济角度分析历史的理论框架,而这个简明有力的分析框架给了人们一个貌似合理的答案。
“简明有力”到底有多重要?据说民国时期控制山西的军阀阎锡山,对政治有个非常精辟的总结,“政治就是让对手下来,咱们上去”。这一解释堪称经典,能把政治这么复杂的概念简单化,难怪阎锡山能够称霸山西近四十年。
要知道真实历史比政治还要复杂,每件事都有很多参与者,很多历史脉络晦暗不明,一般很难分清究竟哪些是偶然,哪些是必然。所以十九世纪以前,大多数历史研究都停留在对史料的搜集整理,真正严谨的历史学家很少断言究竟是什么“决定”了历史的进程。最多也就对那些影响历史走向的因素加以归纳总结,而不会给你一个明确、清晰的“历史规律”。
比如1640年开始的英国内战,究竟是“资产阶级革命”,还是“宪政革命”,或者根本就是一场由清教徒发起的“宗教革命”呢?同一历史事件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可以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真实历史就是这么复杂。但人的本能就是寻求“规律”和“秩序”,厌恶复杂和混乱,真实历史的这种“混沌”状态就让人十分困惑。
但“唯物史观”就不管这些真实的“偶然性”和“复杂性”,甚至基本无视地理、宗教、文化传统的影响,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断定生产力发展是历史进步的动力。它明确的告诉你,其它什么的根本不重要,解释历史只需要把握“生产力”就够了。对很多人来说,这种简化就像是在晦暗不明的历史迷雾中点亮了一盏明灯。
觉得不同国家的历史杂乱无序吗?“唯物史观”会告诉你,他们最终都会走上和西欧相似的道路。对西欧这两百年的成就感到惊叹吗?那是因为社会已经进入了叫做“资本主义”的新阶段。现存的各种社会问题能得到解决吗?一定能,因为我们将要迈向“共产主义”的光明未来。
甚至可以说,对于“我们从哪里来,又将向何处去”的问题,“唯物史观”是当时唯一能够给出确切答案的理论。总结来说,“唯物史观”这一历史分析框架之所以有力,就是因为它明确、通俗;因为它将复杂问题简单化了,所以才获得了社会上下的广泛认可。
如果我们深究这种“通俗、有力”理论的内在结构,就不难发现,它的核心其实非常传统,就是“二元对立”。“二元对立”这样的理论框架古已有之,比如“灵与肉”,“善与恶”,“阴阳”,“光明与黑暗”,等等。“唯物史观”旧瓶装新酒,提出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这一对矛盾,并将之引申到社会层面的阶级斗争。具体来说,穷人生活艰辛的主要原因就是统治阶级的剥削和压迫;为了改变命运,建立更美好、更公正的社会,只有通过暴力斗争,推翻统治阶级,夺取政权。
其实“阶级斗争”并不是什么新概念,两千多年前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中就对“阶级冲突”有过论述。亚里士多德认为,穷人和富人之间的矛盾冲突不会消失,也没有多少正面作用,而只会撕裂社会,和对经济造成破坏。但马克思主义者则借着黑格尔辨证哲学的流行,将不同阶级的对立和冲突提高到历史推动力的高度。如果哲学上存在”正题、反题、合题“的对立和转化,那么很自然就会想到,历史会不会也是在矛盾冲突中螺旋上升,直到实现某种”绝对理念“呢?
虽然它是建立在对真实历史的曲解和简化之上,但这种“二元对立”的观点清晰明确,就像宗教思想中经常出现的善与恶,天堂与地狱,天使与恶魔的对立,非常容易被生活困苦的底层民众接受。有了这套“指导思想”,穷人的抗争就被合理化了,不仅有了明确的斗争对象和奋斗目标,还给他们提供了像是“无产者联合起来”,这样响亮的革命口号。一句话“造反有理”,革命者在思想上被武装起来了。
另外,这种理论还满足了一些底层民众希望改变自身命运的迫切心情。“伪善”的改良主义者不是说暴力革命只会造成破坏么?还说改革要循序渐进,过个十几二十年情况就会逐渐改善?但我们等不了那么久,不如现在就起来抗争,“砸烂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激进的革命者甚至认为,只有“砸烂一个旧世界“,才可能”建立一个新世界”。就像马克思自己所说,他的理论不只要解释世界,而是要改变世界。所以与其说“唯物史观”是严谨的历史哲学,不如说它是一种非常有“战斗力”的革命理论,对于那些一无所有又富有野心的人尤其具有吸引力。
今天回过头看,“唯物史观”其实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传播学”案例。一种理论想要广泛传播,获得社会大众的点赞、关注,就不能搞的太复杂,而是要尽量简洁有力,突出重点。二十世纪的经济和历史研究,虽然取得了很多有意义的成果,却没有哪个像马克思主义那样火出圈,更不用说取代它。直到今天人们记住的仍旧是“阶级斗争”。
所以古往今来,凡是想通过煽动民粹情绪上台的,都无不熟悉且利用了类似的话术,从古罗马的凯撒大帝到现代美利坚大统领川普,无一例外。比如洪秀全的“拜上帝教”,只要你把“阎罗妖”换成“统治阶级”,把“太平天国”换成“共产主义”,是不是和马克思主义一模一样?
从十八世纪开始,人类知识开始爆炸式增长,世界的复杂程度与日俱增,已经很难再出现像亚里士多德那样精通各种学问的通识型学者了。那些博学的历史学家,和对自由市场的运行有深刻认识的经济学家,其实很少有真的相信马克思那一套的。但知识阶层中的很多人,却也和普通民众一样,容易被”唯物史观“这种简明有力,实际上似是而非的理论说服。所以如果以为这套”立场鲜明“的理论只能吸引那些知识水平不高的群体,就大错特错了。
”唯物史观“能够在知识阶层中流行,还有另一方面的原因,这就要谈到价值观和道德标准。
3.道德感召——“共产主义”天堂
古往今来知识分子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或者说“毛病”,那就是悲天悯人。他们自诩为社会的良心,抨击权贵,谴责不公,而对于受压迫的底层百姓则有着无限的同情。但无数事实告诉我们,如果只有情怀,但认识跟不上,就可能会误入歧途,最终弄巧成拙。
面对十九世纪的风云激荡,和其他阶层一样,在时代大潮中挣扎的知识分子也体会着社会变迁带来的种种希望与迷茫。一方面他们亲眼目睹底层民众生活艰辛,另一方面又看到资本家腰缠万贯,过着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这无疑强烈的刺激着他们的道德良知。所以当一种全新的”革命理论“,控诉资本对劳工的剥削,号召穷人起来抗争,就很自然获得了他们的好感和认同。哪怕一些人并不赞同暴力革命,但出于良心和浪漫主义追求,他们往往也会以一种同情的眼光看待那些明显违背公平原则、甚至是破坏社会秩序的行为。
即便是苏联解体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出于对财富的偏见,很知识分子仍将贫富不均的结果当作社会不公存在的证据,而这也是支撑当代左派政治运动的主要动力。这种对财富的偏见在逻辑上有一个自然结果,那就是“共产主义”,而这也是“唯物史观”另一个吸引人的地方。和以往的历史理论不同,它不仅告诉你历史为什么是这样的,还告诉你历史应该是什么样的。这一关于“历史终点”的预言对很多人来说恰恰是投其所好。
不管东方还是西方,对于“无处不均匀,无人不保暖”的共产主义天堂,向往由来已久。十九世纪以前,有影响力的“共产主义运动”都具有很强的宗教色彩,比如基督教的“天国”,以及儒家“大同社会”。但“唯物史观”却宣称,随着生产力的不断提高,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通向共产主义社会乃是历史的必然。也就是说,绝对公正、平等的社会并不只存在于想象中,共产主义是注定要实现的。只要通过“阶级斗争”消灭剥削阶级,为生产力进一步发展扫清障碍,那时“天堂”就会在人间降临。
当然会有人质疑说,因为人性的自私、懒惰和贪婪,“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社会过于理想,是不可能实现的。但共产主义的信徒会跟你说,人性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会随着社会进步而向更高的道德水平进化,最终每个人都可以脱离“低级趣味”,不计回报,一心奉献。对于那些具有丰富社会经验,甚至还有点儿“世故”的人,这套说辞可能没多少说服力。然而讽刺的是,那些心思单纯、道德水准超出常人的知识精英,反而更容易对“共产主义”、“大同社会”这样的浪漫理想心向往之。
这也不难理解,这些生活富足、文化水平高的知识阶层,本来就更注重精神追求,可以说他们不需要“改造”就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更多的物质享受、感官愉悦只让他们感到空虚;在他们的想象中,抛弃荣华富贵,过着苦行僧似的生活,甚至加入“斯巴达”式的共产社会既崇高又浪漫。这些人把“实现共产主义”当作理想,甘心为“解放全人类”献出一生,正是因为这能够满足他们内心强烈的利他主义情怀,符合他们对自我价值的追求。
我不想说他们是被自己的感情所蒙蔽,但这就是事实。
比如冷战时期,很多西方的技术骨干,只是因为觉得苏联代表的那个“理想社会”值得尝试,就与克格勃的间谍合作,大肆出卖本国的核心技术机密。你说他们这样做只是贪图克格勃给的那点钱吗?应该不是。他们在进行这种卖国行为的时候,可能真的以为自己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
因为这种高尚的出发点,我们似乎很难苛责他们。毕竟如果自己生在那个动荡和革新的时代,也很难说会不会受到“唯物史观”吸引,相信它所描绘的“历史趋势”。如果我是一个挣扎在底层的穷人,就算不奢望“改变命运”,只是为了获得公平的待遇,可能也会受到煽动走上街头。又如果我是一个道德感爆棚的知识分子,目睹上层的穷奢极欲和穷人的食不果腹,也可能会不由的圣母心发作,热血上涌就决心为了人类解放奋斗终生。
“唯物史观”就这样非常神奇的获得了社会底层和知识精英的共同青睐,也难怪它能成功的迷惑了成千上万人,引领了之后一百多年的世界潮流,其影响至今仍未停息。
总结与前瞻
今天的视频,我们简单的回顾了“唯物史观”诞生的时代背景,粗略的分析了这套理论为什么会迅速流行。我们可以说“唯物史观”是“应运而生”,而在它诞生之后的一百多年里这套理论却可以说是“误尽苍生”。
下一期视频,我们将会详细探讨“唯物史观”是如何曲解历史的,以及这种历史观背后存在哪些思维陷阱。感谢您收看本期节目,欢迎您继续关注历史小僧的频道,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