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接手。看完入院志,把化验胸片看了一下,白细胞正常,胸片也正常。又查了一下以往住院情况。病人过去半年,几乎每个月都住院一次,每次主诉都差不多:呼吸困难。诊断也差不多,不是肺炎就是慢性肺阻急性加重。这次住院前10天才出院。出院又給了一个抗菌素 Levofloxacin(左氟沙星)。这是一个广谱强效抗菌素,曾经很热。现在这一类药物(氟喹诺酮)不主张用于老年人,因为对老年人副作用太多太大,如主动脉瘤、主动脉夹层破裂和肌腱撕裂。
看完这些资料,我的印象就是:这个病人就是想找借口,呆在医院不走。我准备尽早把他赶出医院。
查房:又问了一下病史。他说他入院前有咳嗽咳痰发烧。我怀疑是不是真的。他看起来很紧张焦虑,说话时额头冒汗。听诊: 肺上没有喘鸣没有啰音。除了看起来急性病容,查不出有什么大毛病。
不好当天让他出院,决定等一天。
第三天:先在计算机上查了一下: 生命体征平稳,但是晚上氧饱和度降到88%,早晨7点钟温度37.8。我认为这都不是问题。决定让他出院。病人说他晚上氧饱和度下降,早晨体温高。不能出院。我犹豫了一下,再等一天吧。
第四天,同样的情况,晚上氧饱和度下降。早晨7-8点低烧。病人看起来还是急性病容。
急性病容是装不出来的。我想: 他的低烧和晚上氧饱和度下降,究竟是他的一贯状况,还是新的情况?查房时,病人说他一个星期前说话走路正常,没有呼吸困难。
我想,是不是我判断错了。他是不是真的有肺炎? 但是除了早晨低烧,晚上氧饱和度下降。我再也找不到肺炎的证据。病人在医院没有咳嗽咳痰。白细胞正常,胸片也正常。强迫让他出院也行。但是万一他真的有肺炎呢?我决定上抗菌素,再观察一两天。 如果情况没有变化,就让他出院。
第五天。晚上氧饱和度下降的频率和程度好像低一点,早晨的低烧也低一点,37.7。查房:看起来不象往天那种急性病容。决定再等一天。
第六天,没有晚上低氧饱和度,没有早晨低烧。查房,病人一见我就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他好多了。他看起来正常,没有急性病容,说话也正常。看来他真有肺炎,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两天抗菌素就控制了他的病情。
病人同意出院。让他出院,继续服抗菌素5天,总疗程7天。
他每个月都来一次医院,每次都是真的有肺炎或者慢性肺阻急性加重?为什么肺炎,慢性肺阻急性加重那么频繁?也许是结肠癌肝转移,化疗,使他容易受感染。而且化疗使他感染后症状体征化验图像检查不明显,因为他的身体没有足够的抵抗力,感染不能激发机体产生足够的反应。
这个病人,我先入为主,认为他就想赖在医院。或者精神紧张,要呆在医院才感到安全。结果不是那么回事。
群友1:如果X光胸片未显示有病变时,为什么不做CT检查呢?
答:胸片是X片,几乎完全正常。我不认为CT 会提供多少有用的信息。 不管CT结果如何,不会改变我的治疗方案。
群友2:在美国住院,对病人有什么好处吗?因为时不时看到你说病人想在医院多住,或者就是没病也想住在医院。
答:身体基本健康,有一个正常的家庭的人,不喜欢住院。 没有必要而想呆在医院的,往往是那种单身汉,穷人,或者精神紧张的人,多种疾病的人。呆在医院比家里舒服,呆在医院有安全感。
病人2: 60 多岁,男。过去史心衰、慢性肺阻、高血压、糖尿病和睡眠呼吸暂停。从另一个医院转来。 诊断是心衰急性加重。看到这种转院,我就不以为然。心衰都没能力治疗,还开什么医院,当什么医生。
脑钠肽1800,高一点,不算太高。两个月脑钠肽也是这个数字。胸片心脏扩大,但是没有肺水肿。
查房: 病人说他入院前有咳嗽咳痰。睡觉要用4个枕头,但是一年多没有变化。可以走100-200 米没有问题。查体:急性病容。肺上没有啰音,下肢水肿2+。
我认为这个病人有心衰,但是没有心衰加重。收病人的医生找了心血管会诊。心血管一来就上速尿静脉注射。我想: 行,就让心血管医生利尿,看看结果如何。
过了2天,病人下肢水肿几乎完全消失。但仍然抱怨呼吸困难, 还是是急性病容。需要5-6 L 氧气。我认为这个病人没必要住院,可以增加氧气,让他出院。病人不愿意出院,说他需要那么多氧气。
我想也许他本来就需要这么多氧气,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把以前的CT看了一下。病人没有肺气肿,没有肺纤维化。不应该需要那么多氧气。想起前面的病人,我是不是又错了?
先作一个CT血管造影,看有没有肺动脉栓塞。CT报告没有肺动脉栓塞,也没有报告肺浸润。换句话说,没有肺炎。
如果没有肺动脉栓塞,没有肺炎,病人低氧血症又是什么原因。显然不是心衰所致。因为利尿那么多,症状和氧饱和度没有一点改善。会不会是肺炎引起慢性肺阻急性加重?但是我完全找不到一点肺炎的证据。
吸取上个病人的教训,我决定当肺炎治疗试试。上抗菌素Rocephin 和 Zithromax,治疗肺炎的标准抗菌素。又上皮质激素,甲基强的松40 mg 静脉注射每天两次,治疗慢性肺阻急性加重。
第三天查房: 病人看起来好多了,不是那么急性病容,呼吸不那么困难。虽然还是需要5-6 L 氧气。我决定再等一天,巩固疗效,更重要的是看我是不是碰准了。病人已经准备出院了。听我说再等一天,感到诧异。
第四天:呼吸困难已经很轻,需要氧气3-4 L,没有完全控制,但是可以出院了。把抗菌素和皮质激素改为口服,继续服用3天。